三天后，十六春界，后山小院。
登山包运动鞋休闲裤，她检查了一遍窗户后踏出门，正要锁门忽觉手空，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好险，她可真是太久没动弹了，差点连老伙计都落下。
倚着院门的东魂行听见动静回头一看，目光从她肩上的背包一直扫到她手中长棍，忍不住吐糟：“你这是要去爬山？”
第十六界的界门在深山，非要这么说的话其实也没错。
“出门在外，当然要准备齐全。”
手中长棍杵在地上，青打量他一身的夹克长裤马丁靴，很是不解他这副装扮是怎么伸开手脚的，还是说耍酷比方便更重要？
东魂行瞅着那根棍子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恍然回想起这不就是第一次见面对方用来戳泥土的棍子么，后来为了拦他踩进菜地他小腿还吃了一击，不是一般的疼。
意识到这绝不是一根简简单单的登山手杖，“柔弱”的魂契默默往旁边让了点距离。
“你在看什么？”
发现东魂行一个劲往外望，青一边合起院门一边随口问道。
“好慢啊，烈那家伙。”
青诧异：“他有说要一起？”
在她印象里，那天说起这事儿的时候烈天狼可从头到尾没有表示过同行的意思。
东魂行比她更诧异：“难道不是？”
听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她就知道这家伙自说自话的毛病又犯了。
“你有没有听过有一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趁早换个骨契吧，如果可以连血契一起换了那就更好了。”
东魂行耸耸肩：“听过啊，但是不要。”
看他一脸理直气壮，青回以冷笑话：“……哦，所以你不爱吃甜的？”
她心想这家伙不会是那种热衷于强制戏码的变态吧。
“没啊，我爱吃甜的，那天的蛋糕就很好吃。”
东魂行老神在在回道，仿佛开玩笑，又仿佛真的十足自信。
“我只是有信心，他早晚会对我‘两情相悦’的。”
青：“……”不管是语法还是含义，两情相悦是这么用的吗？
欲言又止半晌，她诚恳给出建议：“要不下次路过人族的书店，你还是匀出点星力买本字典吧。”
三两句闲谈间，她已经关拢了院门，并正儿八经地给上了把大铜锁。
“这玩意儿一脚就能踹开吧？”
东魂行一脸纳闷拨了拨那锁，而且别说踹了，就这还不到肩高的低矮院墙，真有人想的话翻进去也就抬个腿的事。
“生活要有点仪式感。”青挑眉道。
钥匙被妥帖放进内袋，长棍顺着手腕翻了个花，她看向接下来这一路的旅伴。
“出发？”
东魂行没什么犹豫地收回远眺目光：“走吧。”
虽然本就觉得没有等烈天狼的必要，但领教过某人固执的青还是忍不住闲问了一句：
“怎么不等了？”
“没事，反正早晚会碰上的。”
她意外侧目：“这么自信？”
双手揣进裤兜里，男人扬起下巴：
“啊，就是这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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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五界，是他们从第十六界出发的下一界。
平五月界，一个永远属于夜晚的世界，月亮独自在此阴晴圆缺，于永恒的夜空中往复升落，代替了本该有的昼夜轮换，成为此界唯一可以用来衡量时间的标准。
两人踏出界门时，头顶凸月高悬。
“以前听人说，平五界被称为‘交界之墙’。”
东魂行东张西望了一阵。
“这不挺正常的嘛？没看到有什么很高的墙啊。”
青正在背包里找手电筒，听见这话不由停下了动作，有些意外：
“你没来过平五界？”
“没有啊。”
他答得很干脆，反倒是青愣了一下。
之所以平五界会被称为“交界之墙”，是因为其位置正处于七大交界星力通路正中间的一环，而它特殊的分界却使得大多数人族和契族都不乐意经过这里，以至于就好像是以此为界限将七大交界分隔成两边一样。
按说一个契族没有来过平五界，其实算不上一件很奇怪的事。
那么，她为什么下意识认为这人是来过的呢？
青不相信自己会有无来由的认知，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从遇见这人之后发生的事，终于发现问题在哪里。
——“……再跑三十六界去找的话还要好久……”
那时她劝东魂行去三十六界另结血契的时候，他好像是这么回答的吧。
这听着可不太像是没来过平五界的人能说出的话啊。
姑且心中记下，她当下让过了这个话题，简单解释起来：
“其实墙什么的，只是一种形象的叫法。”
转开手电筒的光路，她环视一圈四下，远处山形起伏，而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个山谷。
“平五界是个二分界，如果你还有这方面的常识，就应该知道二分界的星力都很不稳定，七大界中凡二分界的交世界无一不是容易发生星力乱流乃至星力鸣爆的地方。”
电流亮起的光束引导着脚下，尽管此界月色朗朗星光荧荧，但关键时候果然还是这些人族的小玩意儿更好用。
东魂行跟上她的脚步，马丁靴扫过草丛的声响细微却可闻，他质疑道：“可这里看着跟你那儿的晚上没什么两样吧，很平静嘛。”
“所以它叫‘交界之墙’而不是什么‘断崖’‘深渊’之类的咯。七大交界里一共也就两个二分界，如果是与另一个相比，平五界的情况已经算差强人意了。”
“这里以昼夜分界，分为日界和月界，得益于此，原本二分界无法避免的星力乱流在这里反而形成了另一种特殊规律，叫做‘星力潮汐’。”
“在稳定的交世界，比如第十六界，它的星力分布一般是相对固定的，因此星力聚集会引起的效果及其后续作用范围也是可以预测的，比如界门，永远出现在星力最丰沛的区域，星符兽也一样，喜欢往星力足的地方跑。”
“但在平五界，星力会在日月两个分界之间大幅度频繁流动，这也就意味着在这里你做很多事都要讲究‘时机’，哪怕是最基本的来和走。”
四下里野风钻在草丛里呜咽，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下脚步，竖起手电筒自下往上照着自己的脸，转头看向一旁的人，放低声音幽幽地说到：
“平五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啊~”
“……”
东魂行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好丑。”
没吓到人，青无趣地转过头：“气氛到了，一试无妨。”
东魂行耸耸肩，说回前言：“你说来和走，是指界门？”
手电筒重新照亮前路，草行声一路前行，他们逐渐接近山谷边缘。
“都知道要打开界门需要大量星力，以个体的力量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只能引动外力形成，这也就是为什么普遍认知里界门就应该出现在一界之中星力最充盈的地方，而在平五界这个地点是会变化的，所以这里的界门也一样，根据以往规律，出现间隔差不多是每十五日一次，出现地点则会在日界和月界之间轮换交替。”
山道夹缝不远处的山林间似乎有什么星星点点的光闪过，错眼如天上夜幕垂下了星子。
青慢下脚步，微微眯了眯眼，她似乎感觉到了大地些微的震颤。
“当然，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来过，消息估计落伍了许多，也不知这些年过去有没有大的变动，据我所知人族不爱来这里是因为受不了极昼极夜的规律，许多契族不爱来这里是因为这里很像一个固定时间开关大门的大型斗兽场。”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前方光路猝然熄灭，是青关掉了手电筒，空气正在隐约躁动，她的声音响起在夜色中：
“平五月界永夜无昼，月光长在，理所当然会受到那一脉支的契族青睐。”
风自山缝袭来，两人不约而同抬头，前方山谷叠影间升起一道月晕般的柔光，一双光彩梦幻的巨大翅膀自那里伸展开来，优雅的长颈昂首对月，无声的波动向四面八方泛开。
月光洒在那只天鹅姿态的星魂之上，曳尾有星光点点，璀璨似仙宫神兽。
没见过这阵仗的东魂行吹了声口哨：
“哇哦，那是什么？”
“说的浪漫一点的话，大概是‘月神庇护的宠儿’吧。”
青同样目露赞叹，不管看多少次，这一支的魂契者凝结的星魂总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尽管月魂者昼伏夜出行迹神秘，但在之前去过的几个交界中东魂行也碰见过这一脉的魂契者，只是不曾对峙或交手，因而这也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样的场景。
一转头瞧见自家血契沉醉欣赏的模样，原本也觉得惊艳的魂契难免有些不服气。
“好看是好看，打起来我可不会输。”
青闻言看向他，有点好奇，虽说要论美感另外的两支魂契脉支都不可能越得过月魂去，但形态和战斗力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嘛：
“你有星魂？是什么样的？”
凝结星魂是魂契一脉独有的能力，但不同于骨契和血契各自的天赋技能，即使不结契也不影响个体发挥，魂契者要想凝结星魂就必须要借助骨契和血契的契环，而且也不是每一个三环合一的魂契都能马上凝出星魂的，这其中技巧运气实力缺一不可。
东魂行兴致勃勃：“想看？行啊。”
结完血契后他分明没有对星魂的事上过心，可此时此刻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凝出他的星魂。
咧开嘴笑起，他想到就做，随着心意展开三环，骨契者不在身边虽然不方便消解星符兽，但好歹不影响他凝结星魂。
“什……？！”
没想到他说风就是雨，瞧这阵仗青顿时傻了眼。
“等等，快停下！别在这个时候！”
开什么玩笑，这白痴有没有脑子！
凡魂契一脉放出星魂，十有八九是有要与之一战的对象，可能是星符兽，也可能是另一队契组，但不管是哪种，眼下都不是他们该跳出去引火烧身的时候。
况且月界可是月魂者的据地，谁知道招了一个会不会被群殴啊！
可惜她倒是想阻止，然而当魂契者三环展开星力升起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
三道契环如星轨般环绕在命魂周身，其中属于骨契的一环稍显黯淡，是因为烈天狼当下人不在此界，但即使如此也并不影响东魂行施展，蓬勃的星力如井喷般涌向高处，繁复的星点自虚空一一闪现，星线在其间连结，而后雾气般的星力弥漫开来，化作虚象的形体，虽无月魂者凝魂时特有的夺目月晕，在这夜空之下却无疑依旧是显眼至极。
那一刻青分明看见，夜幕下那只原本昂首朝向南方的月晕天鹅，优雅地微微弯曲了长颈，看向了这个方向。
……绝对会被认为是挑衅的吧。
长棍敲了敲肩膀，青坚强微笑。
那什么，她可以作废约定，申请现在马上就地解契吗？
拜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