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初夏,白天的太阳已颇为炎热,但海岛上七月的早晨依然寒冷。凛冽的海风吹拂着须弥山蒸腾而出的白雾,雾气氤氲而出,与海面飘荡的白雾纠结在一起。
山朗水清。
对芥子岛上的二十多户居民来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芥子岛和须弥山养育了他们祖祖辈辈。
远离陆地,独处孤岛,他们世代养家的渠道有两个。
一是进山挖草药,天然生长的药草要比人工养殖的效果好很多,即使是普通的山菊入药,也比陆地上的山菊效果要好,因此芥子岛的草药是有固定的销售渠道的,买家会定期乘船来收购。
二是芥子岛盛产一种叫做「青黄鱼」的鱼类。青黄鱼肉质鲜美,加上此鱼仅在芥子岛沿岸有,其他地方是没有的,因此也成了距离芥子岛最近的城市--山海市--的一道特色美食。
挖草药卖草药不知已经延续了几百年,岛上的居民从儿时起就已经跟着大人学会辨识各种草药。青黄鱼成为岛民的养家渠道倒不是太久,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一个叫杰哥的人来芥子岛游玩。
当时杰哥在阿囡家借宿,对阿囡的阿妈端上来的清蒸青黄鱼赞不绝口,有青鱼之鲜,有黄花鱼之嫩。听阿囡阿爸介绍这种鱼之后,就起了收购的心思,从此每周定期都会来岛上收购岛民捕获的青黄鱼。
杰哥此人颇有经营手段,在他的经营下,青黄鱼逐渐成为了山海市的招牌美食,据说外地人到山海不吃上一道青黄鱼,就仿佛没到过山海。而杰哥做生意又很公理公道,从不让岛民吃亏,再加上岛民们又感念他让他们除草药外多了一个挣钱的渠道,因此青黄鱼的收购竟被杰哥一个人独揽。
杰哥也为人仗义,早期向岛民收购青黄鱼相对便宜,但青黄鱼成为山海市的美食招牌后,杰哥给岛民的收购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因此虽然也有其他眼红的商家来岛上采购青黄鱼,价格甚至比杰哥给的高,但岛民们反倒是更愿意卖给杰哥,图个买卖省心和交易长远。
相比青黄鱼,挖草药是岛民们家传的营生,依然是她们熟稔的手艺,所以,芥子岛的七月早晨虽然还寒冷,但勤劳的芥子岛土著们已经在天刚蒙蒙亮就进山采草药了。
阿囡也和家人一样早早就吃完早饭进山了。
她在山海市上高一,因为每次上学都要搭乘来芥子岛收购药草和青黄鱼的船只,很是不便,因此也只在寒假暑假回岛上。
此时正是七八月,恰逢暑假,阿囡每天上山挖草药已是惯例。
作为岛民,挖草药是手到擒来的事儿。采草药是芥子岛居民历来的主要收入来源,不知道传了多少代。每个岛民都对须弥山的草药了如指掌,哪里有什么草药,哪些草药最值钱,都是信手拈来。
这个早晨和往常一样,阿囡穿过一片片依然挂满晶莹露珠的草地,走到了距家稍远的一座山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于阿囡来说,虽然稍近的地方依然能挖到各种草药,但她还是希望能走远一点儿,挖一些能稍微卖贵点儿的药草。
她熟练地在茂密草丛中寻找草药,但走到一个峡谷时阿囡皱起了眉头。半腿高的草丛显然有被压过的痕迹,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滚落压过。
芥子岛可能是孤零零深处汪洋的缘故,须弥山没有大型野兽,根本没有野兽伤人的历史,而这么宽被压的痕迹,也不可能是山石跌落,因为山石都有棱角,滚落的痕迹也不会如此平坦。
她握紧手上的药锄,好奇地顺着痕迹走去。
没走几步,阿囡赫然发现,草丛中趴着一个人,不知死活。饶是阿囡平时胆子很大,也被吓了一跳,面色苍白。
她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慢慢儿走近,用药锄把手轻轻戳了一下这个人。这个人毫无反应。阿囡仔细打量,这人的衣服可能是被树杈挂了,已经褴褛如渔网,裸露出的身上血迹斑斑。
因为这人是躺着,阿囡能看清他的脸,这是一个陌生而年轻的男人,他脸上也被树枝刮伤,苍白的脸上有道道血痕,额头上也有大片血迹,让他本来眉清目秀的脸庞显出一丝狰狞。
阿囡的心突突跳,吓得一时不知所以。
芥子岛人迹罕至,阿囡作为一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个场面!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鼓足勇气靠近,伸出一只手指放在他的鼻子处。
还好,有轻微的呼吸。
芥子岛这种事儿不常遇到,毕竟一年到头来芥子岛的陌生人屈指可数,因此阿囡一时慌张无措。让善良的阿囡犯难的是,这里离家有点远,昏迷的青年看起来虽然消瘦,但要把他背回家,以一个刚上高一的小姑娘的体力是不行的。
总不能见死不救。
阿囡看了看四周,慌乱之中突然想起来,距离这里最近的,是辉叔。
辉叔不是芥子岛居民,也和他们这些居民不一样,从阿囡记事起,辉叔就在岛上居住了。
他的住所不在山脚下的村子里,而是一个人住在山谷中。平时养花种菜,也很少和村子里的居民打交道。但辉叔懂得一些医道,岛民们爬山采药下海捉鱼额,难免磕磕碰碰或者受伤,都是去找辉叔帮忙。
阿囡匆忙往山谷跑,到辉叔门口,急促地叫道:「辉叔,辉叔!」
听到阿囡的声音,辉叔打开门。他满头白发,但看起来身体强健如壮年。皮肤和岛民一样黝黑,面色红润、精神十足,满头白发反倒是显得他仙风道骨。
辉叔虽然和芥子岛的村民交往不频繁,但阿囡这个姑娘他是喜欢的,小姑娘自小就没事儿往他这里跑,帮他打扫卫生收拾屋子,陪他一起种菜、说话聊天解闷。
他是看着这个小姑娘从牙牙学语的孩童慢慢长成一个现在的大姑娘的。
在阿囡一路疾行的带领下,两人一起来到昏迷的人身边。
辉叔看了看四周,很显然,这人是从被云雾遮盖的悬崖顶上坠落下来的,坠落中应该是被悬崖上的树枝挡过几次,因此身上衣服都被挂烂了。也正因为崖上的枝桠阻挡了下坠的力道,这人虽然受伤不轻,庆幸的是没被摔死。
命真大!
辉叔犹豫了片刻,他把昏迷的小伙子抱起来,在阿囡的帮助下背到背上,走向自己山谷中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