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突破至周天境后大量杂乱无序混乱不堪的知识与记忆涌入脑海,让他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真实与虚妄,无比混沌
陈平虚弱的坐在地上,天狗呜咽着围着他转,好像已经感受到主人的虚弱
陈平抬起头,原本的蓝天白云消失,变成了昏黄嫣红的屋顶,醒目的吊灯发出暖人的灯光,美艳的舞女在高台之上肆意扭动着腰肢,含情脉脉的眸子在他身体上停留,陈平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热从下身升腾,陈平再次望去,舞女也消失了,刺骨的水从石壁上滴下,陈平口干舌燥,迫不及待的趴在地上舔舐着水渍,他的手脚都被粗大的铁链锁着,手与脚上都是发红溃烂的腐肉,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能活下去,心中滔天的恨意使他发狂似的扯动着锁链,锈迹斑斑的锁链摩擦着血肉,发黑的鲜血滴下,可无济于事,他停止了动作,低下头,啃噬着尸体,那是上一个囚徒
画面消失,他已经穿上了大红的喜服,旁边是披着盖头的美娇娘,他带着新娘子向年事已高的父母叩头,四周是觥筹交错的宾客,遍耳是喜庆的锣鼓声,看着父母欣慰的笑容,牵着妻子柔嫩的手,一路上都是祝福自己的朋友与长辈,他和新娘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喝过了交杯酒,送入洞房,他轻轻掀起心上人的盖头,吹灭红烛
陈平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天狗蜷缩在他旁边,硕大柔软的尾巴盖在他脸上,睡得正香,他将天狗尾巴拍开,只觉得头痛欲裂,一场梦境便是几世的轮回,庞大的知识粗暴的塞进脑海,挤压着意识,消磨着记忆,他晃了晃头,一刀将血肉划开,剧痛将他唤回现实,陈平喘着粗气,躺在地上,天上星辰在眼中旋转,拖曳的星轨连成细线,首尾相衔,化作层层叠叠的星光圆环,繁复杂乱,而星辰又突然消失,无尽的夜开始扭曲
世界颠倒
怪物,铺天盖地的怪物随着坠落大地的星辰一起出现,他们落在轮转荒漠的中心,这些嗜杀的怪物将荒漠中心区域化为了一片人间炼狱,随后被反应过来的坠日城死死挡住,坠日城城主,一位绝顶地仙,在拼死了一位仙人级别的怪物后,以身为引,配合着传说中能逆转时光的传承之物,化作锁天大阵,将这些怪物死死锁住,然后它们便开始互相吞噬融合,最终集万灵血肉化作仙躯,万灵冤魂化作仙魂,生生冲开了边缘的时空屏障,攻向轮转荒漠的最后一道防线
“顶住顶住,不能把这些怪物放进城!该死!西门!瞎子你快去西门,那边撑不住了!”
一名蒙着眼的剑客飞掠而去,一剑递出,将那些已经爬上城墙的怪物斩落,经过相互吞噬,这些怪物已经没有开始时的数量,可更加强大,往往数十修士才能斩杀一头,随着不断鏖战,普通军士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修士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等到那头重伤的仙兽突破城池大阵,便是所有人的死期
蒙眼剑客不知疲倦的挥动着手中的长剑,剑气纵横,暂时逼退了这片城墙的怪物,他转过头,直冲上天,高举手中剑,一道横亘天地的剑气出现,将大地斩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锐利的剑气从裂隙中喷薄而出,绞碎那些试图越过的怪物
剑客从空中落下,手中长剑已经断裂,剑客摸向剑匣,却空无一物
而那白发金眸的少年,坠日城少城主,急匆匆跑过来
“瞎子,守不住了,你带着城里的孩子走!”
剑客摇摇头
“走不了的,更何况没有我,你们怎么办?”
“可是…”
剑客摇了摇头,解下身后长剑,那把自他练剑起便一直伴他左右却从未出鞘的剑,他解下蒙着眼的布条,露出璨如星空的眸子,身上气息节节攀升,周身剑气纵横,强行破境,无数晶莹的血珠从体表渗出,连窍穴都开始出现裂痕,剑客却对此毫不在意,转头向少年说道:
“我只有一剑的机会,剑出,人亡”
陈白驹看着好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点了点头
随后,剑客带着他冲天而起,身周的景色急速掠过,剑客笑道:
“真好看,这是我第一次用眼睛看到”
他看着前方那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深吸一口气,那由无数血肉肢体堆成的怪物,无数的嘴开始嚎叫,发出足以剿灭魂魄的无形之刃,剑客只是横剑,将身后的陈白驹护住
然后
拔剑
无数的剑气狂涌,剑客的气息急速膨胀,又收缩,凝于长剑之上,化为斩灭万物的剑锋,而身上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如同一件将碎的瓷器
预感到危险的怪物巨大的身躯开始蠕动,无数骨骼生长覆盖在身躯之上,带着无数诅咒的触手刺向高空之中的剑客
剑客挥出一剑,时间仿若静止一般,刺向剑客的触手开始迟滞,甚至连风都止息,一条细线沿着怪物的方向蔓延,一瞬万里,轻而易举的将怪物的外骨骼切开,再切开血肉与骨骼,剑气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开始破碎,虚空将怪物的血肉吞噬,化作养料,而怪物则开始疯狂挣扎,无数血丝试图将自己的躯体粘合,却被细小的剑气斩断,侵入体内的剑气将它的躯体不断的切碎,化为齑粉被虚空吞噬
可剑气已经力竭,剑客的身躯也彻底破碎,同样被虚空吞噬,怪物不可名状的魂魄从躯体之中飘起,发出愤怒的咆哮,仅仅是一声咆哮,便将陈白驹重伤,而陈白驹早已唤起一道金黄色的流沙长河,随着生命力的不断流逝,剑客的身躯从流沙中爬出,再次挥出手中长剑,将怪物的魂魄绞碎,再将残余的怪物杀死
陈白驹原本柔顺的头发变得干枯,周身缠绕着死寂的气息,他看着那眺望夕阳的剑客,笑道:
“我们赢了!”
可看着好友不断崩散化为流沙的身躯,少年的眼泪又不断流出
“若是洛尘那小子在就好了,你或许就不用死了”
剑客伸出手,想摸摸少年的头,手却化作金色的流沙随风飘散
“夕阳真美,不是吗?以前听那说书先生说那些美景有多美多壮丽,只有亲眼看到,才知身若蜉蝣般渺小”
剑客的身躯不断消散,只留那充满好奇的眸子,闪烁着微光
“真想,多看一会儿”
剑客的轻声自语,随着眸子一同消散,只留断裂的千秋剑,残留的剑身颤动,仿若哀鸣
陈平望着那些由肢体血肉交错构成的怪物,没由来的泛起一丝熟悉的感觉,眼里浓郁到发紫的红光亮起,怪物由魂魄碎片融合而成的怪异的魂魄开始消融,紧接着身体也如烈阳照耀下的积雪一样开始融化成一滩血水
世界仿佛静止一般,无数人的魂魄从躯壳中飘起,陈平伸出手指,轻轻点散一个,很快,那原本还在庆祝胜利的修士身体倒下,意识消亡,只留一堆会呼吸的血肉
陈平吐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丝爬满了眼眶,眼中的红光消失,强行抹消魂魄哪怕是普通人对现在的他都有点吃力,更别说修士,陈平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眼前画面扭曲
世界颠倒
陈平在一个帐篷里醒来,身上穿着游牧部族常穿的长袍,他的衣服在与阿如汗激战的时候早就破的不成样子了,昏迷中的他也无力维持黑色纹路,所以自然而然的果体,被一个老人捡回去,以为又是个遭强盗的倒霉蛋
而此时叼着一头羊回来的天狗正急得团团转,出去一趟主人被捡走了,而他又闻不到陈平的气息,只得低头吃着那头羊,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与此同时的陈平也在大口啃着饼,时不时再喝上一口奶茶,活像个饿死鬼
旁边的老人吧嗒吧嗒的抽着卷烟,开口问道:
“孩子,你是哪儿来的?”
“我?”
陈平指了指自己的脸,含糊不清道:
“碧玉城那块儿的,来做生意的”
“碧玉城?”
老人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不知道,估计挺远的,走这么远过来,遭匪抢了,真可怜”
“可不是!”
陈平自适应身份开始发力,接着老人的话茬:
“话说那些马匪都是从那儿来的?”
老人苦着脸,开口道:
“还能从那儿,前些年那些大部落打仗,那些逃兵聚在一起,只会欺软怕硬,抢些我们这种穷苦人和你们这些外地来的,他们的马是当年的战马,现在虽然不纯,但是跑的也快,像一阵风一样,前些年到处杀人抢牲口,这几年才收敛一些。”
老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没在说话,大口吸着旱烟,原本干瘪沧桑的脸颊凹的厉害
陈平将饼吃完,擦了擦嘴,不大的帐篷外几只有些营养不良的羊在地上寻觅着食物,甚至还有几头在地上刨着草根,老格尔多就住在这片贫瘠的草原上
没有人会将自家肥沃的草场让给别人,无儿无女的格尔多只能捡一片没人要的草场了却余生
“汪汪汪!”
一只憨头憨脑的牧羊犬冲着陈平吠叫,也许是格尔多的优待,也许是其他,这只牧羊犬并不像那些羊一样瘦,甚至还有些胖,格尔多听到动静走出来,朝着牧羊犬喝了一声,原本仰首挺胸的狗子瞬间夹着尾巴跑去羊圈,也不知道藏在那个草垛里
老人戴着老旧的毡帽,比陈平还矮半个脑袋,要知道,即使是经过之间的血气补完,陈平依旧没多高,还处在长身体的阶段,也由此可见格尔多年轻的时候也过得不好
格尔多的旱烟早已抽完,正在卷新的一支,察觉到陈平的目光,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被烟熏的黄黑的牙齿露在外面,错乱无序
老人一样看着陈平,浑浊的眼里有着些许泪光,他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颤颤巍巍的将烟凑到炉子边,点燃烟丝,细细的烟雾扬起又飘散。
陈平症状有所好转,在大脑适应之后倒也不会随地昏迷了,幻觉也在逐渐减弱,已经没有之前一天三次那么频繁
当陈平再次转过头,帐篷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佛堂,漆红的木门半掩着,佛像的脸庞被昏暗的烛光照亮些许,透过门缝,露出半边慈眉善目的脸,无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陈平
陈平推开门,大殿里放着两个蒲团,其中一个蒲团上一名和尚正在诵经,明明近在咫尺,声音却很远,听不真切,铜绿色的灯笼沉默的旋转,大殿很大,却只有几根细细的蜡烛,跳动着微弱的火光,座上佛像仍只有半边脸,陈平睁大眼睛去看,却始终只有一片黑暗
陈平不由自主的跪坐在蒲团上,原本面朝佛像的和尚也转过身来,与陈平相对而坐
“施主此次前来,是为了治好施主的癔症?”
和尚开口道
“癔症?”
陈平开口道:
“我哪儿来的癔症,你们不是幻觉吗?”
和尚轻笑道:
“施主病症不轻啊,那我问你,你为何如此笃定小僧是幻觉呢?”
说着,伸手点起一颗鲜红的供果,送到陈平手中
“吃了它。”
陈平犹豫片刻,将果子送进嘴里,汁水四溢,芳香可口
“如何,施主,我们是幻觉吗?”
真实的感觉让陈平原本就混乱的神智更加混乱,他反而有些犹豫
“何为真,何为假?眼见为真?”
说着,僧人再次伸出手,原本昏暗的佛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阳光明媚的刑场,犯人无头的尸体无力的倒在地上,鲜血沿着高台滴在地上,旁边是围观的人群,他们的有的在一旁叫好,有的在一边谈笑,更有甚者不顾巡捕的阻拦,冲到近前,将雪白的馒头撕开,浸入横流的鲜血,那雪白的馒头吸饱了血,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一块殷红的鲜肉,那人将馒头塞进嘴里,陶醉的大口咀嚼,发出不明意义的大笑,无数声音涌入陈平的脑海,像是闯进了一群苍蝇
“别吵!别吵!我说别吵!”
狂风卷起,可吹到这些人身上像是蝴蝶扑起的微风,连衣角都未能吹动
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妇人,坐在椅子上默然垂泪,一名年轻女子坐在妇人身侧,亦是神色凄惨
“陈起,津门郡麻阳县人,自小父亲去世,由母亲拉扯长大,自小与邻居家女儿订下婚约,两人两情相悦,三年前中举人,兴奋得失了神,得了癔症,你母亲为你四处求医,花光积蓄,仍不得好转,邻居家欲取消婚约,可那女子仍执意嫁到你家,一年前病情加重,认为自己是天上飞的神仙,若不是你妻子拼死将你拦住,你怕是早已是亡魂,如今你母亲带你来我灵隐寺,我自是要尽力。”
和尚的声音响起,无数的记忆涌进脑海,父亲去世时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母亲拿着枝条站在他身后一边哭一边抽打着他的背,留下一道道红印,他与女孩在树林里私定终身,得知自己中榜之后的欣喜若狂。
“还不醒来!”
和尚的喝声响起
“你的母亲和妻子都在等你,你还准备癫到什么时候,醒来,回家。”
陈平无神的喃喃自语:
“我叫陈起,我叫陈起……”
随即又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
涕泗横流
和尚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原本昏黄的烛光突然火光大盛,照出僧人的脸庞,与陈平有些许相似,却又不同,一粒泪痣点在眼角,平添一份妖异
火光点燃了佛堂,熊熊大火燃烧,狂笑着的陈平被浓烟呛到,开始剧烈的咳嗽,炽热的烈火点燃了僧人的衣裳,宛如一朵绽放的业火红莲
忽然的一股幽香在鼻尖缭绕,陈平怔怔拿起腰间的香囊,在脸上轻轻摩挲,原本的记忆将幻觉冲散,周围的景色开始疯狂消退,陈平又回到了帐篷里,炉子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陈平拿着一块牛肉干在脸上疯狂摩擦,一旁格尔多还以为是什么神秘仪式,也没怎么管,只是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