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虞楠小镇
东边才是露出了微红,大街两旁就早已零散的支起了飘香的早点铺子;菜蔬贩子们挑着弯弯的扁担,各自心照不宣的席地为商;孩童要去学堂,老人徘徊聚散......
咚咚咚!“虞楠府衙,剿虎行伍,斩杀恶虎,九死还一!”咚咚咚!“虞楠......”
只见有两员府衙中人,一人手持锣鼓不停敲打,一人高举旗帜不断呐喊,疾疾奔走于各条大街小巷之中。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议论。
——虞楠府衙
“嚯!快看快看!这么大个虎头!”
“喔!这么大!这就是昨日府衙剿的虎吧!”
“我可听说上山剿虎去了十个衙役,最后就回来了一个!”
“对的对的!听说他与那只山虎大战了整整一日!最终一剑杀了那山虎!割了虎头连夜拖了回来!”
“是啊!他最后一剑婉若天神下凡!一剑贯穿了那山虎!”......
青天白日,妖风猎猎。
只见,今日府衙大门紧闭,府衙门口有一桅杆,桅杆之上刺着一只血淋淋巨大的青色虎头。
桅杆一旁有一告示:府衙衙役‘朱阿三’,此次剿虎有功,封为‘虞楠英雄’!其余牺牲衙役,各发放纹银五两与其家人以作抚恤!另追封‘虞楠忠烈’!
......
“啊!!!我要你这五两银子干什么!!我要我儿子回来!!”
一满头花发的老妇人边嚎啕大哭,边揪着一个前来报丧发放抚须钱的府衙中人,不停捶打,老妇人拳拳到肉,那府衙中人任由其便。待至老妇人锤累了,哭倦了,男子才缓缓起身,忍痛将其扶到了屋边座椅,弯腰作了一揖,转身离去......
此番场景,这人今日已经见过八次了,轻者嚎啕大哭,重者当场昏厥......
若是常在府衙门外听审的人,此时见到这人一定能认出!这竟是虞楠县令!这一县之尊正穿着一套普通衙役的衣物,在挨家挨户报丧发钱......
——镇南村
“唉,终于还是轮到张道安家了,这小子,我还蛮喜欢他的,可惜了......”
哆哆哆!
“有人在家吗,我是虞楠府衙的,你们家张道安的同僚!”身穿普通衙役服饰的县令轻叩院门,反复问了三次,才见到一年轻妇人疾步从屋内走出。
“啊?有什么事吗?道安上山剿虎去了,还没回来呢。”
等至妇人走近...
“嗯...那个...老姐姐...张道安...可能回不来了......”
县令将朱阿三所述又完完整整的与眼前妇人说了一遍,这已是今日第九遍了......
“不可能!不会的!我家道安肯定不会有事的!既然唯独没有找到他的尸首!那他肯定还活着!再去找找啊!肯定还活着啊!呜呜......”年轻妇人歇斯底里,涕泪俱下,没一会儿,便瘫软在了地上,掩面不起。
周边邻里闻声赶来,其中有些从镇里采买回村,早于镇上听到了些许流言。
这些邻居各个都是看着张家俩孩子长大的,于心不忍,纷纷深切的安慰着妇人。身心俱疲的县令见状心头一暖,不由露出了笑容,转瞬想到不合时宜,眨眼又绷了回去。
突有一个不合群的声音从院外直直传来。“是啊是啊,还没找到尸首呢,指不定全在那虎肚子里啦!去剖开找找呗!”原来是那先前的为首老汉,不知张家又怎得惹到了他。
“你这老汉,人家都在灭火,就你会添油!”县令面色一冷,沉声喝到。
“嘁,你个臭衙役,怎得!还不让人说实话啦?!”老汉满脸讥讽。
县令吃瘪,心中其实也是暗暗认可老汉先前所言的,只得大袖一甩,冷哼一声。
老汉不依不饶,犹如猢狲一般呲牙咧嘴。“你们虞楠府衙不是号称所有衙役都上山剿虎去了吗,难不成你就是那回来的朱阿三!?”
县令脸色愈渐阴沉,双拳握得发颤,紧咬牙关,横眉怒目,似是那老汉再敢多说一嘴,便就要挥拳相向了。
突一粗犷女声暴起!“好你个还不死的老鳖!人家张道安为了百姓丧...下落不明!你却在这里落井下石!”
“嘿,你个肥婆现在倒挺会教训我的,怎么原先不跟着张家那崽子一块上山送死去啊!”
“牛德雷!你别以为你手上有几个臭钱就人人怕你!”
“哟?李老弟啊!你晚上回去问问你媳妇!看她怕不怕我呀!~”牛老汉一脸淫邪。
“你个老畜...”
妇人扑地泣不成声,有几个邻里仍在关怀安慰,另有几个脾气冲的,早已与那老汉骂成一片。
雀喧鸠聚......
久久,屋内蹒跚走出一男子,拄着拐,踉踉跄跄,满脸通红,猛的以拐击地。
哆哆哆!
“好了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你们都出去吧!银子也拿回去!我家张道安不会有事的!”男子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屋里挪去。
妇人闻声怔怔抬头,红肿的双眼环视着四周围绕的人群,后锁定一人!
妇人艰难起身,抽泣道。“小阿弟!你把银子拿回去吧,我家那位说了,张道安不会有事的!各位乡亲,也请回去吧,给大家添麻烦啦!”
妇人朝向众人鞠了一躬,直起身用那沾满土灰的手擦拭着脸上泪痕。
正当人群踌躇不定,欲迎还拒之时。只见牛老汉啐了口口水,大步走出了院门,紧跟着便有了第二第三人...或是上前追骂,或是各自回家......
最终,只留青年县令一人,手拿五两纹银,立于院内,满面愁容。
“小阿弟,你也走吧,你是个好人,谢谢你了。”妇人拍了拍身上尘土,转身缓缓向着屋内走去。
县令叹了一口大气,无奈,只得转身离去。
——屋内
“阿回啊,大家都是好人啊。”
“是啊,都是好人啊。”
“我们这么做,算是值得吧?”
“值得的!”
...
“嗨呀!你瞧瞧你呀!哈哈...”
男子抬手抹着妇人满脸尘土,妇人破涕为笑,灿烂无比。
......
艳阳高照,正直巳时,虞楠小镇最繁华的酒楼
“来!喝喝喝!”
“来来来!敬我们三哥!”
“哎!来来来!喝!”
“哎?!三哥呢!?”
“哎呀!三哥怎么钻桌底下去了!快来人搭把手啊!”
楼内朱门酒肉、歌舞升平,桌上觥筹交错、杯盏狼藉,桌下有一人,被众人缓缓搀起。
“哎呀哎呀~什么喝多了!我就钻下去穿个鞋!来来来,继续喝继续喝!!”此人正是那虞楠英雄——朱阿三!
“三哥!什么时候教我们剑术啊!”
“是啊是啊,三哥!”
“三哥!你演示演示那!天神一剑呗!兄弟们可都想看啊!”
一群衣着华丽的青年醉鬼,高声大呼七嘴八舌,扰得邻桌纷纷退避;酒楼听闻是那剿虎英雄朱阿三的酒局,也不敢有甚举措。
“吵什么吵!昨日与虎斗!我伤了元气,近几日使不得剑!喝酒!喝酒喝酒!”朱阿三满脸涨红,眼神迷离,口齿不清嚷嚷着向众人劝酒。
“哎~好好好,喝喝喝!”
......
——小南山顶
戳戳戳...挠,戳戳戳...阿嚏!!~
张道安猛的打了一个喷嚏。刚一睁眼,便见到了一双水灵的美眸,正对自己脑门,俏皮的忽闪忽闪。
张道安平躺于竹榻之上,张道宁弯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不停戳着少年的鼻头。
突然!发现阿兄睁眼!少女面露尴尬,猛的直起了腰,稍稍撇了两下头发,把手背到了身后。“张道安!你可算醒了!这都快正午了!阿茶还等着我们去山里玩呢!”
张道安睡眼惺忪,盘起身揉了揉双眼,坐在竹榻上伸了个懒腰。“阿妹啊!阿兄昨天可是差点死在那虎口之下,今日怎得睡个懒觉还不行啦~”
张道安说着说着两眼一闭,欲要再躺回竹榻之上。张道宁眼见一急,赶忙抓起少年小腿,猛朝榻下使劲一拽。
砰~~本就是杂物间内临时翻出的竹榻,吃力,瞬间散架!
张道安一屁股顺着竹榻砸在了地上,两眼瞪的巨大,一脸惊愕,再无睡意。
“这下可好,又欠了人家一张竹榻。”
张道安无奈的看着张道宁,张道宁一脸‘我是谁,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表情,连连闪躲着射来的目光。
本在屋外等候的可爱少年,闻声急急跑来,一把推开了门,看到张道安坐在坍塌的竹榻之上,一旁的少女两眼望着天花板,碎步渐离渐远。
张道安见到来人,脸色一红,用手无奈的指了指竹榻,欲言又止,最终以手扶额久久不敢吭声。
“啊?哦!这个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快走吧!我们去山里找宝贝啦!”可爱少年心思纯真,眼前所现即为心中所感,丝毫不去追问是怎得怎得。
“好!走走走!”张道宁似是久狱释放般活了过来,一把拽起了生无可恋的阿兄,随着可爱少年直奔屋外。
张道安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一瞬间化疲软为亢奋,拧身一振,竟反跑到了少女前头。被挣脱的张道宁美眸一白,呲牙倒吸着凉气。
日上三竿。
小南山顶似是离着太阳更近些,阳光照在身上比在别处暖上不少。
少年少女所居之屋相邻,皆在院内一角。
张道安仅比陈茶水出屋慢上了半步,刺眼的阳光,唰的照在少年脸上,数次眨眼才将将适应。
只见,张道安立马转身面朝南边,转眼!似是见鬼了一般目瞪口呆!张道宁紧随出屋,见阿兄惊状一同转向南边,顿时!张大了嘴巴。二人不约而同的仰起了头......
“额...你们没上过小南山顶,可能没见过这山,师父说这叫南境山,我从小就和师父住在这里,但仍从未见过此山全貌,师父也从来不肯带我过去,甚至连小南山的南面都不让我下去。”
可爱少年指着那座隐于云雾,遮天蔽日,抬首望不到边际,相距甚远的巨大山峰,言罢两手一摊。
兄妹二人似是仰头久了面泛紫气,闻言寻不到边际尽皆猛的收回了脖子,狠狠吸了一口山间云雾。
“嘶...好大...好高...”
张道安鄙夷的瞥了一眼身旁少女,张道宁察觉,恶狠狠的挥了挥拳,瞪了一眼回去。少年赶忙收回目光连连点头。
“嘶...没错,好高...好大...”
陈茶水在一旁愣愣憨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了背篓,熟练的背到了身上。
“走啦走啦~山里有好多宝贝等着我们去摘呢!多摘些回来,待出山了找个药铺卖了换钱,可以买好些吃的!”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默契休战。大步流星的追向早已出了院门的可爱少年。
......
“啊对了,师父昨日与我说,那山虎不是普通山虎,是启了智的小虎妖,索性还未开始修炼,否则恐怕我也打不过它!。”可爱少年一边爬着树一边与二人闲聊。“起初我还未开灵窍之时,这山间根本没有妖......”
兄妹二人闻言大惊,昨日才听了世间有仙妖族别,今日竟就得知自己已经与妖族交了手!二人皆惶惶应声。
......
“额...怎么才两株止血草啊...”可爱少年轻声嘀咕,一脸无语。
转眼!气急败坏!颂!周身青芒暴涌!青色涟漪一层追上一层,猛朝四野荡去!仅过数息,青芒骤敛...可爱少年脸上不由泛起苦涩...
兄妹二人不明所以,只见头顶横荡十数丈的青芒骤然敛去。二人瞬皆抬头望向树上的陈茶水。
“阿茶!你在干嘛呢!”张道安好奇问道。
陈茶水苦笑摇头。“嘿嘿,没什么!就是试试昨日师父新教的术法!”
张道安‘哦’了一声,再没吱声。
张道宁抿了抿嘴突兀开口。“那个...阿茶!你师父如果有一天不见了,你会难过嘛!”
“啊?嗯...师父灵力高深,要是不见,也定是有事要忙,忙完了自然会出现,有什么好难过哒!”
“那要是,再也不回来呢...”
张道安轻轻拽了一下少女衣袖,少女转过头微微拧了拧眉。
树上少年,肉眼可见的顿了一顿,随后转头嬉笑道。“我从小就没人要,只有师父要我,他不会不回来的!”
蹭!陈茶水猛的蹿下树,稳稳落在地上,拍了拍手,无奈羞笑道。“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的宝贝,还不够上街换个包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