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回来!”我大喊,但年年仍然在吠叫,而且愈叫愈激动。
年年鲜少有不听命令的时候,这种破喉咙的狂吠更是从没试过。
我提着东西先跑上去,它感觉到我跟上来,便往前再走几步,绕着一堆黑黑的垃圾小山,时而上前时而后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那一座黑色的小山都是些塑料薄膜,乍一看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但我相信年年的判断。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蹲下来盯着那一堆黑色,凝神细看。
那小山好像会呼吸似的,缓慢地上升下沉。
难道又是小狗?
我手动掐灭了年年的吠叫,我们靠得近,那声音像贴着我耳朵在叫,吵得耳朵疼。从脚边捡起一根小棍子,壮着胆往小山里戳。
那微弱的起伏似乎消失了。
我换了个姿势半蹲,有什么变故也方便光速跑路。
年年挣脱了我放在它嘴上的手,没有再叫,而是贴着我拿着棍子的手。
观察了一会,似乎没了动静,我站起来,打算绕一圈看看。这时小山突然抖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山而出,年年再次大声吠叫,有好几声都破了音,声音与之前完全不同,粗旷而凶狠,光听声音感觉像一条五六十斤重的大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猛地退后一步,差点一个趔趄坐到地上,稍微放松的身体又再次紧绷起来。
那小山里的东西还在扑腾,感觉像个大家伙,我看了看手上的棍子,不自信地把它扔了,快速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双眼紧盯着前方,额头的汗滴滑落入眉毛中也不敢擦去。
那大家伙的动作越来越大,塑料薄膜被撑起,里面像有个被蒙住了眼睛的妖怪在横冲直撞急着找出口。
周围全是飞舞的尘土,我用手肘捂住口鼻。
“怪物”见挣脱不了这层黑色大衣,干脆顺着声音向前挪动。
情况不明,我不让年年冲过去,拦着它往后退,直到后面是个小坎,一时半会冲不上去,身后已无路可退,我高举手中的一块石头,抡圆了用力往那怪物身上扔。
怪物扑腾了两下,竟然直挺挺倒下了,在倒下去之前我似乎还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痛呼。
我拽着年年和静止的怪物僵持了一会儿,高耸的小山已经被摊开,彻底失去了动静。
那薄膜的出口就摊在我眼前,我壮着胆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慢慢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把出口掀开。
我顺着薄膜的角度和方向,一会儿向右掀,一会儿往前拽,一会儿向左扭转,费力地折腾一番后,终于被卡住了,拖不动掀不开,似乎是被重物压住了。
这一番折腾那里面的“怪物”都没动静,应该是被我一石头砸晕了。我让年年压住薄膜的一角,自己上前去察看情况。
那一摊黑色像浓稠的墨水,看不见波澜起伏,我伸脚踩在上面小心试探,脚底是软软,一用力就陷进去,像踩在泡沫上一样。我慢慢往中间移动,一落脚,触觉就不一样,这会儿踩下去不像泡沫,更像是踩在了什么柔软有弹性的东西上,面积不大,也不太稳。
我吓得猛地跳开。
幸运的是,里面的东西还是没有动静,不然我真会被吓死。
我在地上捡来块带尖角的石头,再次小心地试探着往中间挪动,到了靠近中间的地方,半蹲下来,揪起一小撮薄膜用石头划了下去。
薄膜被划出一道口子,我顺着口子用力向两边撕开,里面还有一层,我继续重复着划口子撕薄膜的动作,直到划到撕不动的那一层才停下。
我把几层薄膜叠在一块,用力撕,人也跟着薄膜撕开的方向往前移动。
我憋了一口气用力一扯,薄膜又往前进了一大段,一双黑色的运动鞋赫然出现在眼前。
原来不是怪物,是个人。
我长舒一口气,但转念一想,我不会一石头把人砸没了吧?!剩下的半口气变成了倒吸的一口冷气。
完了。
我手脚并用快速往后退,直到地上的碎石刺痛手掌才停下来。
不至于不至于,我那一下应该不至于把人砸死,不能逃,万一真发生些什么事,那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我说服自己,先看看再说。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跪爬着上前。鞋子是黑色的,与周围的薄膜融为一体,不靠近的话很难看得出来那是一双鞋。我继续慢慢撕薄膜,脚脖露了出来,然后是黑色的裤子。
看着那雪白的脚脖,我伸手上去摸了一把。
有体温的!
我稍稍松了口气。
撕薄膜是个体力活,好几层叠在一起,我几乎是咬着牙用力。快撕到腰胯位置的时候,为了避免尴尬,也为了更好用力,我站起来,打算手脚并用。
脚踩着一边薄膜,弯腰用手抓着另一边,用力站起来,果然好用力很多,撕得也更快。我继续前进,就在我跨上前去准备弯腰继续使力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脚踝,笼罩的薄膜被拉高。
我一激灵,一个抬腿就踹了过去,感觉整个魂儿都被吓得窜了出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见我被吓得如此大动静,年年又狂吠起来。
那被拉高的薄膜又摊平了,还发出了一声格外清晰的闷哼。
坏了,踢快了。
我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制止年年继续吠叫,伸脚踢了踢那腿,“哎,醒醒!”
年年在旁边认真又紧张地盯着,仿佛要是再有什么突发事件,它就要亮出犬牙,不顾一切猛扑上来。
那人彻底安静了。
我担心有什么意外,加快速度把薄膜撕开,终于把一个“完整的人”给撕了出来。
那人躺在薄膜中,黑衣黑裤黑鞋子,像这一摊黑色薄膜生出来的一样,孙悟空路过都不一定能发现。额头上有可怖的血迹,有的干了,有的还在蔓延,脸上湿哒哒的全是闷出来的汗,也不知道他在这一堆薄膜里待了多久。
为什么要钻到薄膜里面呢?奇怪!
周围一片黑色,靠得太近,凭肉眼无看出呼吸起伏,我伸出手指放到他鼻子底下试探。
还有呼吸!
我跪在地上,俯身轻拍他的脸,“喂,你醒醒!”
“喂!”
一连喊了几分钟,依然毫无动静,要不是还有鼻息,我都要以为他是条咸鱼了。
算了,还是叫救护车吧。
那额头的血还在流,万一那是我砸的,万一就因为这个流干了血,挂了,那我就成刽子手了。
我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十来分钟就到了,救护人员下车给人做了初步的判断和简单的包扎后,在咨询清楚状况后,我让救护车把我们拉到市中心的医院。
年年也跟着坐在救护车上,老老实实地坐在我身边。
我抬手擦了擦一额头的汗,心里突然跳出一个问题,我这不会是捡了个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