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德可能没想到我会毫无修饰地直接问出来，他一会儿看菜，一会儿看碗，一会儿看远处，一会儿看我，眼神躲躲闪闪的。
为了躲避我的试探，他端起杯子喝水，呛了个正着，捂着嘴巴一顿猛咳，咳得脸像上了胭脂，耳朵像被用力揉搓过一样。
看着他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咄咄逼人的记者，在公共场合上当面向别人提些让人下不来台的问题。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字面的意思，不是讽刺，别误会。”
林故德清了清喉咙，看了我一眼，“我们是前后桌，你还记得吧。”
嗯，聚会那天晚上他说过。
“你跟沈小青坐我前面，我们平时说话不算多，你很多时候都是静静地听。你文静，甚至有点害羞，但是一个善良的人。”
林故德喝了口水，我看着他，等着下文，但他放下杯子又拿起筷子吃起了饭。
就这？你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因为我是个善良的人，所以多年后重逢，你要请我吃饭？！
“林故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人，后来他死了。”
“嗯？”林故德一头问号。
他没听懂的的话。我摊摊手，给他做了精准的解释，“这就是你跟我讲的东西啊。好几年前我们是前后桌，我是个善良的人，所以多年后重逢，我们一起吃了个饭。”
林故德再次被呛，我身后也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我扭头看，围栏后面是一对中年夫妻，大概是听到了我和林故德的对话，不小心被呛了。
林故德有些无奈地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你变了，比以前开朗了很多。”
我笑了笑，没有反驳。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林故德把一道菜移到我面前，“来尝尝这个菜，很脆很酸爽。”
“不用，我不吃辣。”我礼貌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林故德惊讶地抬起头，手上的动作一顿。
“砰”的一声，是水杯落地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过来。我再次扭头瞥了一眼那对夫妻，他们脸上的表情像个超级大拼盘，有惊讶，有惊吓，有抱歉，还有激动？
这顿饭吃得真够精彩。
一阵嘀嘀嘀声从我口袋里传出，电话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崔哥。
“喂……”
“喂！小叶你现在在哪儿，有空赶紧过来把你那电脑拿走。”
“噢噢，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儿了。”
“那黄毛刚才电话跟我说电脑他不卖了，直接给你，还说什么就当是赔你钱了。”
“好，行，崔哥，我正好在这附近，一会儿直接过去。”
“好，那我等你。”
“那麻烦崔哥你了，谢谢！”
我那破手机的音量颇大，林故德被迫停下来听我聊电话。挂了电话之后，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示歉意，随后顺手把手机放到桌面上，端起碗筷，一顿风暴吸入。
“你也听到了，我还有事儿，不好意思叫别人等太久，这顿饭我们AA，你先付，回头我转账给你。”我咽下最后一口饭，站起身来。
听完我说，林故德也急得站了起来，“不用，是我约的你，当然是我请客。”
“你应该也知道了，我住城西，垃圾堆填区那一带，但我想我还不至于连顿饭都吃不起。”说完我就往门口走去。
林故德追了上来，“路生，你手机！你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请原谅我嘴笨不会说话。你要去哪？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接过手机，“随便你吧。”
崔哥他们一般八点下班，现在七点，时间还来得及。虽然如此，但也总不好让人等，刚吃饱饭跑不起来，不过我还是加快了脚步。
到了崔哥店里，挥手跟他打了个招呼，“崔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崔哥大手一指，“这有啥，我都帮你打包好了，那两个箱子，你拿得动不？”
一道微喘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来吧。”
竟然是林故德！
我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林故德没说话，而是走到箱子那里，掂了掂重量。
崔哥鬼祟地凑到我身旁，用手肘戳了戳我，“哎，这比黄毛好一万倍。”
他八卦起来的样子，让手臂上的白虎纹身看起来像只hello kitty，憨憨的，也怪可爱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收起你那八卦样，拿出点肌肉男的严肃端庄来。”
“哪条法律规定肌肉男不能拥有八卦这种美好品德？这是人的天性好吧！”
“走了！拥有美好品德的肌肉男。”
跟崔哥道了别，我跟在林故德身后慢悠悠地走，看他吭哧吭哧地提着两箱东西，虽然东西是我的，但我也丝毫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走到路边，林故德把箱子放了下来，“你住哪儿？”
“垃圾堆填区。”
“我是说具体地址。”
我报了具体地址，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我们在车上一路无话，尴尬的气氛在蔓延，出租车司机都忍不住从倒后镜看了我们好几次。
我受不了这种氛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装作欣赏车窗外的夜色。
夜色下的市中心，繁华又辉煌，坐在车里仿佛都能感觉到它的喧闹和活力。车子慢慢从市中心过渡到郊区，沿路的灯光开始慢慢变少，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楼房，楼房里漏出点点亮光。
汽车驶过菜地，穿过高架桥，进入了垃圾堆填区的地界。路灯寥落又暗淡，整个夜晚像被关闭了声音一样，安静得像驶进了一片深海。
卫星地图已经无法导航，只能由我语音指路了，车子七拐八拐地往前，快到院子门口时，我喊了句“停”。
林故德跟司机交代了一声，随后下车把东西从后备箱中取出，我翘起双手倚在院门边上，“谢谢了，就到这里吧。”
林故德犹豫了一下，最终放下了箱子。
出于礼貌，我没有马上进门，而是陪他站在原地等司机调头回来。
他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灯光昏暗，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司机调头回来了，停在他跟前，我看着他上车。上车前，他也看了我一眼。
车子慢慢开远，驶离了垃圾堆填区，我用脚开了院门，提着两箱东西走了进去。
这两箱东西还挺有份量！
我把箱子放到地上，迫不及待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