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新业务顺利开展,因为有了亚伟的小货车,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固定的时间段内,我们去到便利店去把东西捆好,上秤,装车,工作就完成了,月底统一结款,这样一来,每天工作时间根本不用四小时,每月也就工作几天。不出车收货的日子,我们三个便化身业务员,在市中心各处跑。
我不太喜欢坐公交车,所以通常选择坐亚伟叔叔的车,两位老太因为习惯了早起,她们选择坐公交车一路摇晃着去到市中心,工作完后再周围逛逛,欣赏市中心的繁华和热闹。
家里的院子空了大半个月,左邻右舍也注意到了,偶尔有人路过时会问一嘴我们是不是不捡垃圾了。开公司的事情也不好逢人就说,我只好随便找个理由应付一下。
业务多了很多,但因为我们有两个出色的老员工,一个勤恳有力的司机,一辆给力的货车,工作显得游刃有余。因此多出了很多空闲的时间,我顺便跑去报了个名学车,准备把驾照拿下。虽然暂时还没有买车的打算,但出入没车确实不方便,以防万一,趁现在有时间,还是先把事情给落实了为好,免得有需要时再去求爷爷告奶奶,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每天工作两三小时,学车一下午,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腊月。
我闲暇时绕着院墙起了一陇地,撒了些乱七八糟的菜种下去,几场冬雨之后,竟然也冒了绿。见此我信心大增,伺候得更加勤快了。下雨的日子,我每天早上都要给它们浇一遍水,每天傍晚都要去看看它们的变化。两位老太觉得我像魔怔了一样,都笑话我种点菜紧张得像照顾一群孩子一样。可不嘛,这些脆生生绿油油的菜也是有生命的啊,只要给它们浇水施肥,它们就能蹭蹭猛长,不会辜负你的每一份付出,多好啊。
今年的日历已经翻完,又一年过去了。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连一闪而过的朦胧片段也没有再出现过。我开始觉得我可能想反了,也许正正是因为受了伤,才出现了自我怀疑的症状,那些朦胧片段正是自我怀疑的佐证,不去问不去想才是正常。
想通了这个之后,我决定不再纠结这些问题了。
小年的前一天,我决定开始放年假。放假前我们逐个拜访客户,给客户送了点仅代表心意的小礼品,两位老太夸我懂得真多。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懂这些商场上的人情世故,它跳进我的脑海提醒我,我照做就是了。
假期第一天是小年,我本想睡个懒觉,好好享受一下假期,但叶老太一大早就起来叮铃咣铛地搞卫生,搞完卫生又闹着要去城北农贸市场赶个早集买年货。就这样,我的年假仪式泡汤了。
节日人多,买齐清单上的年货感觉比集齐七龙珠花的时间都长。三蹦子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幸好现在已经不用人力骑行,不然真够呛的。
回程路过一条臭水沟,听见有嘤嘤叫声传出。叶老太耳朵竖得老高,侧头认真细听,“是婴儿的哭声。”
我轻笑,“都什么年代了,不可能还有婴儿被遗弃在这里。”
“你别把话说死,当年你也是这样被我发现的,也是这样像小猫小狗似的嘤嘤地哭,我现在听到这声音脑子里全是当年的情景,就好像才发生似的。”
被她这么一说,我脚步顿了一下,万一真是个婴儿,那该怎么办啊。
那声音喊得更凄惨了,就好像知道我在犹豫似的。我咬咬牙走到臭水沟,弯下腰扒开草缝循声寻影,小孩子没见着,铁笼子倒是有一个。我把铁笼提了起来,是一窝小奶狗,还没开眼呢,被人当垃圾一样扔在了沟里。
两只花的,一只黑的,一只白的,一共四只,其中三只身躯已经硬了,还剩下一只白色的在嘤嘤叫着,像是在愤怒地控诉着。
我脱下围脖把那只叫喊着的小奶狗擦干裹好递给了叶老太,在边上找了根棍子,挖坑把那三只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世界的小狗给埋了。
处理完这些之后,又折回去买了些小狗用的奶粉、奶瓶还有取暖用的小太阳。
回到家后,我第一时间把小太阳插上,然后倒出热水给它大概地洗了洗,洗完把它放在一边烤暖。叶老太看我忙前忙后的,什么也没说。
没过多久,陶老太也过来了,我们三个人开始忙今天的大餐。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像被抽了魂一样,没了精气神,饭桌上只有她俩在热烈讨论,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两位老太实在忍无可忍,停下手中筷子盯着我,我接收到她们的目光洗礼,挑眼反问,“怎么,我脸上有菜?”
“有事说事,没事给我打起精神来,半死不活的像个啥?!”叶老太熟悉的说话方式又重出江湖了。
我深吸一口气,“这小狗让我想起了自己,但以前的事我又想不起来,要不今天两位奶奶就跟我说说以前的事?”
叶老太跟陶老太对视了一眼,长叹一口气,犹豫着讲起了从前的故事。
“你是我二十年前刚到这边时在路边的臭水沟里捡的,那时的你跟今天的小奶狗差不多,也是嘤嘤地叫,身上除了一条毛巾,什么都没有。大冬天的,冻得发紫,要是没人发现你,估计你已经没了,不饿死也得冻死。把你抱回家后,家里什么都没有,你整夜哭,只能喂你喝点水,你大概哭累了就停了。第二天才去买的奶粉,那时候怕你养不活,所以给你起了个名字叫路生,跟我姓叶。刚开始那几年我也常到医院门口去打听你的家人,但什么消息都没有,后来也就放弃了。”
“是啊,你能长大真不容易啊,你要好好谢谢你奶奶。”陶老太点头说道。
“你念到高中,没考上大学,于是跟着同班同学出去打工了。具体是干什么的,我没听你主动提起过。你出去打工之后,就很少回来了。后来受伤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受伤的,我早上准备出去干活,开门就看到了满身伤满脸血的你躺在院门口。你受伤之后,我四处去打听,有人说曾在市中心的一个超市里见过身穿工作服的你,听说跟你一起打工的就是你手机里的那个黄毛,但我找不到他。”
有些事陶老太估计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听得瞪大了眼。
我也是。
没想到从前的我还是个爱跟黄毛混的屌丝,叶老太讲得轻描淡写,但实际肯定比她讲得要难熬得多吧。二十年光阴啊,拍扁了都比这三言两语要厚。
“原来是这样啊。”
“可不嘛,有段时间你确实不懂事,连我看到都想过去抽你,幸运的是,你终于长大了,你叶奶奶没白养你一场。”陶老太帮腔。
“是,不幸中的万幸,我浪子回头了。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以茶代酒谢谢奶奶,也谢谢陶奶奶。”
往事讲开了,饭桌上的氛围终于热烈起来。
我向两位老太征集小奶狗的名字,她们给了一堆五花八门的选择。
狗娃/狗蛋/狗不理。提议人:叶老太。理由是名字起得贱,比较容易养活。
路生二字放大加粗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打了个冷颤,拒绝了。这名字也忒贱了点,它已经这么惨了,不能让它雪上加霜。
小黑。提议人:陶老太。因为它通体雪白,只有右边脸颊的毛是黑色的。太普通了,出去喊一声,整条街的狗都出来了。拒绝!
二郎神。提议人:叶老太。因为二郎神身边也有条狗。这逻辑有点不对吧,那小奶狗不应该叫啸天吗?拒绝!
黑黑。提议人:陶老太。理由是这样喊起来比较可爱。嘿嘿?这样喊起来不会让人觉得是个变态吗?听着像猥琐的傻笑。拒绝!
媒婆。提议人:叶老太。因为那块黑色的毛像故事会媒婆脸上的那颗痦子。这倒是很生动形象,但,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单纯地不喜欢。不予通过!
绞尽脑汁想了一通,全被拒绝后,老太们叶拒绝再想。
“今天是小年,小奶狗来到了我们家,不如我们叫它年年吧,希望它年年岁岁都健康安好。”我看着在小太阳旁边酣睡的小奶狗说。
两位老人勉强接受了我的提议,但仍然是给我年年一顿热烈的掌声,欢迎它加入我们的生活。
从今天开始,我们家多了一位重要的家庭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