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囚狱地下三层,焚尸坑中。
那焚尸坑规模宏大,横竖面积足有三十丈有余,周边的墙壁上的血迹还未消失,甚至颜色还在不断加深。周遭阴暗无比,气氛有些冰冷。
焚尸坑入口在北,正对着大门的炭房处在南方,炭房中每日的炭工只有一人,他们烧炭时浑身上下仅仅露出一双眼睛,幽囚狱将这个官职成为“断生郎”,断生郎袍服背后都会纹饰一道驱鬼符,大概是怕这焚尸坑中冤死的鬼魂找上门。
成安刘云二人被丢入焚尸坑中,其中全是受尽刑罚后被杀害的罪犯,尸体足有百余众,每一具都死相凄惨无比,残肢断臂零散的分处在其间。
每一日掌罚府都会处决数十名犯人,每隔三日便会焚化处理这些尸体,尸体烧完所剩骨灰会被收集起来做成那些个只有王公贵族用的精美饰品,据说这种骨灰做的饰品会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气,叫人如痴如醉,意乱情迷,还有安神入眠的功效。
每当焚尸之时,坑中诡谲灵异之声不断传出,每当这时断生郎就会向其中丢入事先准备好的一道震魑符,震慑坑中鬼魂怨气。
今日便是焚化之日,掌罚府两人自烧炭房取来几枚引炭丢入其中,随后丢进火把,只见火势猛然而起,瞬间吞噬了数百具尸体,掌罚府两人退出大门,此后一切事宜便由断生郎处理。
炭房断生郎摘下蒙面长袍,取下腰间别着的大葫芦,终于露出了真实面目,今日轮岗的断生郎是位老者,面容清癯,身材消瘦。
忽然,他跳入焚尸坑中,在那一堆尸体中不断翻找,火焰竟是避开了老者,坑中也无鬼魂嘶叫之声,找了半天,老者擦了擦脸上的灰,欣然一笑。
“他娘的,可算叫老子找到了。”
这老者找的,正是成安与刘云的尸首。
将两人尸首拉回台上,他转过头瞥了一眼坑中,眼神冰冷,自语道:“哼,还挺巧,都是些罪大恶极之人,本来寻思能再救活几个冤死的,这么一看倒是省了不少事。”
老者手掌一翻,方才腰间别着的大葫芦出现在手中。
拧开大葫芦的盖子,将里面的金精玉液倒向成安与刘云的咽喉处。
液体爬上二人已被割断的咽喉,只见其伤口缓缓愈合,伤痕处光芒衔接微弱生机开始一丝跳动,余下的金精玉液流向二人的心口处,老者扒开两人的上衣,两人心口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
完全愈合之后,老者将二人背进炭房中,自腰间口袋中取出一道符箓,双指轻捻符箓,口中敕令,向着北面的焚尸坑大门抛去,符箓贴在大门之上,使其不得打开。
随后老者站起身双手叉腰,长呼一口气,自语道:“想当年老朽我可谓是…”
话未出口,就见到地上躺着的成安二人渐渐复苏的那一丝微弱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即将消失殆尽。
老者眼疾手快,不知使出什么秘法保住了仅剩不多的生机。
随后老者一手负后,一手拿起大葫芦,拿起喝了一大口,用手背擦嘴,“有身无魂,终是不行啊。”
老者缓步身形一转,随后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九幽之下,有那十殿阎罗掌司地府刑罚,又有一地府判官统辖十殿阎罗,地府又名为酆都,若是想要走进酆都,须先跨过忘川河走过奈何桥,方能窥见酆都大门。
奈何桥边,有一牛首人身的地府小官正带领着手下精怪鬼魅巡逻,顺带接引今儿送来的鬼魂。
牛头嗓门粗犷,挥舞着手中锏钺大声喊道:“今儿黑无常大人吩咐了,要是忘川河边有徘徊不定不走奈何桥的,一个人头一碗魂酒!听见没有?!”
这黑无常与白无常直接由判官命令,十殿阎罗均无权力调动。
其手下小鬼儿皆是附和,“遵命!喝魂酒!喝魂酒…”
忘川河奈何桥边每日总有已经死去的人阴魂不散,打着一门的小心思想要重回阳间,迟迟不肯过桥,牛头马面总会分别带人抓捕,交与黑白无常二人处置,有些即便是死了也不悔改之人,便会被黑无常打散魂魄,酿成魂酒,对此,判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鬼魂还未被天地牵引至忘川河边,但赶来的牛头一行,却看到一个衣着白褂,身材挺拔,面容俊美的男子在这奈何桥头来回踱步,见到牛头一行来到他面容微笑,还对着他们招手。
这小子脑子有病吧?都死了还对鬼官这么嚣张?
一众小鬼眼神不断交流,纷纷评价这来回踱步的男子是个傻子。
牛头即将来到那男子跟前,那男子见状快步走来,双手拉住牛头笑意盈盈道:“哎呦喂,这不是牛大哥吗?咋着,不认识老弟我了?”
见牛头一头雾水,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那男子痛心疾首,挤出几滴眼泪憾然道:“当年我俩在判官坐下共事之时相辅相成,推杯换盏,可惜功德攒够,如今再见到了牛大哥,牛大哥却是不认得我了,伤心啊,伤心…”
牛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此前共事之时,足有千年了吧?老哥我记性不好,兄弟你如今的姓甚名谁?为何迟迟不过桥?”
那男子转过身去装作抹眼泪,实际快笑出声了。
自己满口胡诌,投胎之人一碗孟婆汤是少不了的,没想到这傻牛居然还信了,鬼知道千年前是不是真的有人跟他在一起共事。真的就是鬼知道。
牛头见那男子转过身抽泣,便叫了一声他。男子转过身用袖子擦了一把鼻涕,拉着牛头的胳膊故作惨状道:“牛大哥,兄弟我如今名叫王霸,今儿想借着牛大哥去求见判官申冤啊!”
牛头大义凛然道:“王霸兄弟若是在阳间冤死,大哥一定带你去见判官申冤。”
王霸点头,牛头向身后的小鬼交代好了抓人事宜,便领着王霸过了奈何桥,去往查补司。
查补司是酆都判官与十殿阎罗议事与查阅生死簿之地。
去往查补司之前,牛头先是带王霸去了无常宫请示黑无常大人。
那黑无常见来人没有丝毫惧意,嘴角微笑的看着它。
王霸开口道:“小鬼王霸,见过无常大人。”
黑无常见着人有些不同寻常随即便挥了挥手,示意牛头退下。
牛头说道:“大人,王霸要向判官大人申冤,不如小的带他去?”
黑无常摆摆手,“此人由我带去觐见判官大人,你速速去奈何桥那边接引,放心,我会让判官大人记你一功,回头来我这取一坛魂酒,拿走与你那兄弟们同饮。”
牛头闻言心中大喜,一副牛脸上欣喜之色极为古怪,随后其身形便消失赶往奈何桥了。
黑无常问道:“无相之人?”
王霸笑而不语,随意坐在无常宫正殿中央的那把椅子上。仿佛他才是无常宫的主人。
黑无常心中了然,是了,其手中引魂幡轻轻磕地,一道白色的身影飘然而现,白无常也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言,两人对那椅子上坐着的人打了个地府独有的礼冠。
王霸轻轻点头,随后三人身形一齐消失了。
查补司中,有一人正坐在案几之后不断的翻阅桌上小山般的书籍,时而眉头紧皱,时而舒展,有时还会在本子上面用笔批注几分。
此人面容年轻,头戴黑色顶冠,一件绣有强梁驱鬼图与穷奇噬鬼图的长袍穿在其身上。
王霸以方才黑白无常所行之礼所对案几后的那人,“判官大人,好久不见啊。”
案几后的判官蓦然抬头,眼神迷离,伸长脖子一看,见此人有些眼熟,走下台阶,到这瞧着有些熟悉的男子面前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摸下巴。
这小子…好像见过…感觉还有点熟悉。
王霸手掌一翻,一个大葫芦出现在掌心,他笑呵呵问道:“判官大人,可想起来了?”
那判官见到这大葫芦,顿时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就记起了某些往事,随后其转身向着批阅事务的桌子走去,只是转身时额间竟是有滴滴汗珠落下。
他娘的,之前老子还在王母座下做侍官的时候,这王八蛋借着老子拦路的由头,笑呵呵的打了老子一顿,这能忘?!
判官坐回座位,一手伏案一手挥了挥,咳嗽一声道:“你们俩先下去吧。我与这位…仙君有点事聊。”
他抬起屁股向门口望了望,确认黑白无常已经离开之后破口大骂,“老王八蛋,这么称呼对吧?毕竟都是几千年的老东西了,你怎么敢来的啊?!就不怕我把你留在这当个侍官?”
王霸脸上笑意不减,打了个道门稽首道:“贫道王霸,向判官要两个人。”
判官抖抖袖子,面无表情,“阳否?”
王霸答道:“是。”
随后王霸便道出成安、刘云二人的名字,地府判官就开始不断翻阅生死簿,一共停顿两次,每次判官都有些惊异之色,成安这个名字异色更甚,因为他发现这二人寿元有些不对劲。
判官思忱片刻,随后大袖一挥,他与王霸二人便出现在一处地府渡口。
渡口边上,可载人渡过忘川河的一艘船上。
甲板上热热闹闹聚集了不少鬼物,个个面相丑陋,中间还有人吆喝着。唯有一个少年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来来来,猜大猜小啊?最后一把了啊,诸位还不来把大的?错过了,可就得明儿了啊!”
“我猜小!”
“小什么小,我赌大!”
猜大猜小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都没注意到王霸与判官二人,判官摆摆手,王霸点点头。
判官身影消失,王霸定睛一看被围在中间之人。
正是成安,随后王霸身形一转,变了模样。
他挤进人堆,问道:“哎呦喂!大庄家,这次赢了多少啊?”
成安眼睛盯着小桌上的骰子嘿嘿一笑:“小爷我今儿可没少赢啊,唉!又赢了!”
方才问话之人使劲揪起成安的耳朵,笑呵呵道:“成安小子,心是大哈,魂都出窍了还在这坐庄,佩服!佩服!”
成安感到耳朵一紧,痛感传来,但是听到那人的声音一阵惊喜,转头一看,“唉?王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