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段明行喂过白琉璃吃药以后，在老宅院中和三人用了早餐，就跟着宋千昭出门了。
“伏案师里面有四个黑玉，慕槐枫和程寅我是见过的，剩下两个没见过面但是都在长安，你这个黑玉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被顾离阳派去当眼线，混的不行啊。”
两人并排走着，段明行闲来无事。
“一个暴脾气一个一根筋都被你碰见了，好运气。”宋千昭叼着根竹签:“我前几年因为些事情不得不离开长安，在林州也算是待了些日子，年初被传唤回长安做了眼线，前些日子又回来了。”
“那你就不知道林州的情况吗？”段明行有些好奇，按理来说前几年就来过林州，怎么不可能知道匪患一事。
说到这个，宋千昭并没有回答，而是带着段明行来到了距离老宅一段距离的一个大院子门前。
“这是什么地方？”
宋千昭上前敲了敲门，好一会才有人回应。
段明行只看见那扇破旧的门推开一道缝，里面露出一张枯黄的脸，眼睛直直的看着二人。
“是我。”宋千昭笑了笑。
里面的人立马拉开大门，一个干瘦的少年跌跌撞撞跑了出来，紧紧抱住宋千昭。
“宋大哥!”少年的喊声带着哭腔。
少年看到了一旁的段明行，眼神中立马显露警戒之色。
“不用担心，我和他认识。”宋千昭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向着段明行介绍:“这是虎子，景秀镇的孩子。”
段明行懵懵的打了个招呼，两人被领进了院子。
他刚进院子，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更像是药物以及血腥的综合。
“宋大哥，我妹妹死了。”虎子淡淡的说出这句话。
宋千昭点了点头:“是个好事。”
段明行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两人面色平淡，心中毛骨悚然。
为什么他们两个对于死亡如此平淡？虎子没有悲伤，宋千昭没有惊讶。
而宋千昭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走到一扇木门前，缓缓推开。
段明行看清楚眼前场景之后，感觉自己站在地狱面前。
“还有一百四十个孩子，一百四十具尸体，这些都是被从祭品中除去的杂品。”
段明行眼前的屋子里面，横竖躺着十几个断手断脚的孩童。
他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刺鼻的药和血腥味道，是从这个狭小拥挤的房间中传出来的。
一个少女正跪在孩子们前，细心的用湿毛巾将他们脸上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少女不过十一二岁，脸上神情已经麻木，她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熟练，擦拭伤口，洗净血水，涂药，安抚。
“云姐姐，我疼。”一个被她照顾的孩子痛苦的扭动着身体，嘴里呢喃道。
“不疼不疼，过一会就好了。”宋云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脸，随后将一粒药丸送入孩子嘴边。
药丸进入嘴中，约摸三两分钟，孩子不再哭喊，不再扭动……不再呼吸。
“你去休息一会吧。”宋千昭缓步上前，揉了揉宋云的脑袋。
宋云轻轻点点头，魂不守舍的走了出去，没有理会任何人。
段明行目送着她的背影走到院外，然后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他妈……”段明行被愤怒以及悲痛充斥着。
宋千昭坐在他身边，讲述了这一切。
“三年前，我被赶出长安，那时候林州并无匪患一事，顾离阳派我在这边做情报任务，我在这里待了两年，有了妻子，这两个孩子都是没人要的，我收养了他们。”
“年初时，长安传信让我回去，之后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做了宫中眼线，探查情报，再后来就是张国公他们。”
“一开始我问过顾离阳，这些大官有权有势，为什么要勾结魔道。”
“顾离阳跟我说了一个字，欲。”
宋千昭喝了一口酒，眼中隐隐约约有着明光。
“当我得知林州匪患时，没觉得有什么事，大炎与大离开战，军力在董家手中，驻守边疆，只是当我被告知要同那些人逃亡林州后，心中有了不详预感。”
“林州城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大祭司，蛊惑人心，传教授道，他身边出现了一帮术士，屏蔽天机，篡改事实，每月献祭一百童男童女作为祭品，为魔尊所纳。”
“我暗中收集信息，才知道，张国公早就策反，暗地养了一帮魔修，他用权势压住地方百姓，为魔道收集祭品。”
说到这里，宋千昭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段明行握紧双拳，摇了摇头。
“魔尊答应他，事成之后，允他长生不老。”
宋千昭猛的将酒壶摔在了地上，破口大骂:“就他娘的为了他一人长生!杀了一百多个孩子!那他妈是命啊!”
宋千昭捂住脸，哽咽道:“是命啊……”
“我知道这件事后，去林州城祭坛，去救那些孩子，但是没成功…”
他掀开自己的衣服，段明行清楚看到了那道渗人的伤口。
“这是？”
“他们有十境魔修，十个。”
段明行吸了一口凉气，十个十境魔修？
“我的妻儿不见踪迹，景秀镇上也被魔道掠夺，这些孩子都是没用的残次品，而长安那边也已经被魔道渗入，找不到内奸，当我意识到时已经晚了，只能试着在沿路驿站传信。”
段明行此刻听完以后，内心百感交集。
“虎子他妹妹……”
宋千昭看着外面两个瘦小的身影，叹了一口气:“景秀镇被挑走了五个孩子，他妹妹就是属于残次品的一类，若是祭品不合意，便肆意杀戮，断手断脚已经是常见。”
“老头救不了这些孩子，但也不忍心看他们生不如死，那些丹药便是最好的办法。”
段明行的面色沉重，他站起身子，走到了几个还在苟延残喘的孩子身边。
有个双眼被挖去的男孩，挣扎中握住了他的手。
“哥哥，我想回家……”每说出一口，嘴角就流出一股血。
段明行的内心深深被震撼到了，他不明白生命为何在一些人眼中如此低贱，如此不值一提……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内心深处被愤怒填满的地方，一道沉重的喘气声悄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