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全部门我最好的朋友,庄满当然有义务至少单独请我吃一顿晚餐,虽然我们互相吐槽分开这两个月两个人都因为持续的加班吃外卖胖了两圈,晚餐还是要一起吃的。
但是到底吃什么,我们俩靠工作的间歇讨论了一天也没讨论出结果,临下班,邱慈发微信给我:“晚上能不能陪我跟Aaron一起吃个饭?”
“额,我和庄满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啦。”
“我不想单独和Aaron一起吃饭,你帮帮忙?”
“我去了只会更尴尬吧,你要是说我去,Aaron恐怕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吧。”
“我不告诉Aaron你一起去。”
“那你干嘛不直接跟Aaron说你要加班?或者就直接说不想去……”
“你陪我一起去吧,求你。”
我回头看了一眼邱慈,她坐在角落里陆总的办公桌跟前,一脸严肃地盯着电脑屏幕,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我赶快发微信给庄满:“快,给我打个电话!”
3秒钟后,我的手机响了,《深夜食堂》的主题曲旋律在窄小的办公区里带着回音特别响亮,我抓起手机快速冲出办公室,在电梯口,我挂了电话,发微信叫庄满出来,一起到楼下抽根烟。
在大厦楼下吸烟区和庄满碰头后,我把手机递到庄满眼前,请他看一眼,然后缓一会儿,想好再说。
看完,庄满点起一支烟,吐了个烟圈才发出评价:“她这是想拿你当挡箭牌?”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她和Aaron现在是啥情况。”
“说的就跟你以前知道似的。”庄满又吐一个烟圈。
一辆醒目的橙色车如同一道光,突然进入我的视野,不用猜,一定是我们年轻有为的董事长Chris突然空降办公室,我和庄满停止了对话,齐齐盯着Chris在大厦门前停好车从车里下来,整栋大厦门口只有我和庄满两个人,Chris看了我们一眼,我们三个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对视一眼后Chris进大厦,我和庄满继续刚才的话题。
“要是Chris追邱慈,你猜她还会不会像跟Aaron一样这么玩?”
“瞎假设啥,又不可能。”
“我的意思是,邱慈肯定觉得Aaron没达到自己的要求,又不想放弃这块肉,所以拉上你,非要把事情搞复杂。”
“那你说我去不去?我感觉我不去也不好,邱慈都开口了。”
“你啊,就是太好说话,曹斐让你干啥你干啥,我让你干啥你干啥,邱慈让你干啥你干啥。”
“不想得罪人。”
“你就是个包子。”
“算了,晚上我陪邱慈,咱俩明天再吃吧。”
“好嘞,顾总说啥就是啥。”
“咱俩到底谁听谁的?”
庄满掐灭烟,丢进垃圾桶,一脸贱笑,“你都把我往后推迟了,咱俩这友谊看来比不上你跟邱慈,我不让步了,听我的,咱俩明天去西红门吃。”
“再议!”
上楼看了看时间,马上下班,我去邱慈跟前,看看她工作进度,顺便问问她到底咋安排。
“等下Aaron先走,我跟他说我要加20分钟的班,让他先去排号,这样我们就不用和他一起过去了。”
“嗯?”这安排我有点儿服气,没毛病,邱总说啥就是啥。
Aaron还挺会选,晚餐定在百子湾一家我以前非常喜欢的重庆火锅店,当然,主要原因当然是邱慈喜欢吃火锅,Aaron一定是请教了BJ同事,才锁定这家店。听到邱慈说店名,我心里的不情愿基本消失,默默告诉自己:“像同事聚餐一样,默默吃就好,免费火锅啊。”
打了滴滴以后,邱慈拿着化妆包拉着我去卫生间:“烦死了,我眉毛好像掉了,又要补。”
她不止补了眉毛,还补了口红,顺便点了点儿口红在脸颊上。
见到我,Aaron明显错愕了一下,并很快堆出笑容:“哎哟,你怎么也来了?”
我还没回答,邱慈替我答道:“我朋友今晚不回家,我进不了她房子,所以只好跟着顾秋去她朋友家蹭一晚,就一起来了。”
我看一眼邱慈,这个答案刚才也没商量啊,这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Aaron似乎也没找出什么纰漏,应该说他可能压根没想到邱慈会撒谎,随便问问,邱慈回答什么不重要。在听完邱慈的答案后,Aaron脸上的笑完全没变化,整齐的牙齿露出超过八颗,我确认了一下:不是职业假笑。Aaron招呼我们:“你们俩看看还要吃啥菜,我们再点,我先把这家店的招牌菜点了,我们部门的人都说这家好吃。”
“加个炸豆皮吧,我想吃炸豆皮!”邱慈提议。
“你说响铃卷啊,我帮你点了,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喜欢吃嘛。”
“我最喜欢他们家的海白菜。”我也毫不客气。
“你们俩想好还要什么,等下一起点。” Aaron一边帮忙下菜,一边说。
说完点菜的话题,我们三个好像都找不到下一个话题,我本来有点儿尴尬,觉得一点儿火锅的氛围都没有,看看邱慈,她认真地下菜吃菜,完全不在乎没人说话。看一眼对面的Aaron,刚好视线对上,他呲牙一笑,“这家店你来过吧?”
我点了点头,没发出声音。
邱慈吃得脸有点儿红,“嗯,这火锅好吃的!“
我打算继续默默吃下去了,邱慈突然间找到了话题似的,问Aaron:“哦对了,那个酒店发票,你确信帮我们搞得定?”
“没问题,你们哪天走,到时候哪天开。” Aaron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们哪天走?”
“不知道,还没定,待一个星期吧,按照我们定的工作周期差不多是这样。”
“我也再待五六天,到时候一起回去吧!”
“可以啊,你代我跟顾秋订票。”
“可以。”
之后就真的没什么话题了,除了Aaron帮忙捞菜到我和邱慈的碗里时,我和邱慈条件反射般说一声“谢谢”,这顿火锅再没什么对话了。我发现我完全高估了自己,我就是那种吃饭的时候特别怕冷场的人,同事聚餐好歹别人在说,我可以置身事外默默吃,当身边的人都不说话时,我吃起来就会很有压力,尤其我还是明显来蹭饭的。
还好,在场的三个人应该都很想吃完走人,于是我们速战速决,吃完就结账走人,邱慈为了演好戏,还和我打了同一辆车。
“你是不是就为了吃顿火锅才来的?”坐上车,我问邱慈。
“当然了,不然是为了什么?”
“还不如咱俩一起吃!”
“跟谁吃不是吃,难道要在火锅店里谈感情?”
“还好我跟你顺路!”
邱慈嘿嘿嘿笑了,戴上耳机,开始刷手机,一副不想再和我继续说的样子,我无所谓,干脆闭上眼。
我在黄加杨家附近买了麦当劳带回去给她吃,她问了一下我们吃火锅的情况,我顺口说了下邱慈和Aaron的前世今生,黄加杨听完的反应是:“你这同事,可以!”
她顺便通知我,和璞子约好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在火烧云京广桥店,离你们公司近吧?”
“近,我走路就能过去。”
“快夸我贴心!”黄加杨盘腿坐在沙发上,吃着麦旋风,这样子跟我当初刚认识她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那时候她还单身,如今结婚一年多还是老样子,确实如她所说,她这婚结得可以,质量还行。
我不得不再次推迟和庄满的晚餐,他气得:“没想到请你吃饭的人还挺多,我都排不上号!”
“大概就是有缘无分吧,毕竟你也没什么诚意,非要带我去西红门吃,远的呀……我吃完饭回来要坐一个小时地铁!”
“切!”
我那天也没特意换什么裙子高跟鞋,黑色T恤配黑色Nike运动风过膝裙加黑色运动凉鞋黑色袜子,依旧是我的酷女孩路线,下班后在洗手间补了个妆,就算妥当。
唯一的变化是我平时没时间化眼妆,那天我特意起早化了眼妆,颜色并不浓,棕色眼线加一点点橘色眼影在眼尾,我以为没人会注意,结果早上一进办公室庄满就发现了:“哟,今儿化妆了!”
“死直男,我从来不素颜来办公室!”
“你平时化了吗?”
“化了!”
庄满一整天都想知道我去和谁吃饭,我只想着如何尽快把今天预设好的工作做完,避免加班,庄满频频来问,我只好戴上耳机。
那天也是我第一次发现,其实直男们眼神都挺毒,下午下班前方科和曹斐从外头回来打卡,看到我也是一个反应:“哟,今儿化妆了?”整个部门只有邱慈一整天下来什么都没问我。
晚餐和我预期的一样,璞子果然是带着齐坎一起来的,好久不见璞子,他胖了不少,原来韩国男团的身材和气质已经全部被脂肪淹没,天天在微博在线减肥的齐坎也不出所料的更胖了,藏蓝色牛仔裤终于下线,他改穿运动裤了。我看着他略有些放大的脸,竟也没觉得有变得难看多少。
璞子和黄加杨都属于很会说笑的人,一顿饭吃下来,笑声不断,本来我和齐坎也算是会接梗的人,但是那天,我们俩没什么发挥空间,尤其是我一直担心齐坎会提我离开BJ前和他单独一起吃饭的事,这个担心让我心神不宁,笑得都很勉强。
齐坎全程乐呵呵地听璞子和黄加杨一个段子接着一个段子,偶尔插一句神评论,不怎么吃,也不怎么说话,笑容一直浮在脸上没下去过。
他完全没提和我一起吃饭的事。
最后快要散的时候,我甚至有点儿怀疑齐坎是不是忘了和我单独约过饭,还是我们俩约饭其实只是他普通饭局中的一次,不值一提,我放下筷子,把水杯放在嘴边,一直小口小口地喝,不放下去,本来和我没什么眼神交流的齐坎在璞子沉默的间歇突然问我:“顾秋,你在杭州怎么样?听说你住的公寓不要钱还很大,你们公司真大方!”
“啊,是挺好,一层楼都是同事,每天下了班回到家不锁门都没事,喊一嗓子,想借啥借啥,跟筒子楼似的。”
“你那是筒子楼吗?你那不是学生宿舍吗?”黄加杨纠正我。
“差不多吧。”
吃完饭,齐坎提议我们四个一起合个影,由个高胳膊长的璞子担任摄影师,拍几张四人自拍,我不知道是反应慢还是顾虑太多,在我意识到要拍照的时候璞子已经拍好了,发在我们四个的群里,四张照片大同小异,璞子和黄加杨在前面又萌又好看,我和齐坎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奇怪,有一张的我笑得太夸张,表情完全失控。
要说不尴尬,那是假话,要说尴尬,好像也没什么,谁还没有崩的时候?
齐坎还自嘲:“我跟顾秋这表情,适合做表情包。“
璞子赶快开始做表情包,一边走一边做,我们四个走在东三环路上,吹着有些凉爽的风,我感觉晚上的BJ好空旷啊,像假的一样,来一个巨人,可以把我们和BJ一起拎走。
走着走着,天飘起了小雨,我们还没走到地铁站,雨突然变大,罕见的瓢泼大雨把我们吓得一起躲在路旁的一个小小的屋檐下,那地方只有一米多长,七八十厘米宽的样子,站我们四个非常勉强,璞子站在中间扭来扭去找不到合适的姿势,我紧紧挨着齐坎,小心的避免因为穿T恤露在外面的胳膊碰到他同样因为穿T恤露在外面的胳膊。
摸索了一会儿,齐坎把胳膊盘了起来,杵在璞子背上,我刚伸出右手想接雨,冰雹稀里哗啦的落下,滚在我们面前,我吓得往后缩了缩脚,结果踩了齐坎一脚。
那场冰雹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大的一次冰雹,我眼睁睁看着有鸡蛋那么大的冰雹慢慢在地上的雨水中融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滂沱大雨挡住了所有视线,眼前白茫茫一片,没有人,没有车,也没有任何其他东西,我们好像真的被巨人抓走放入茫茫宇宙中了一样,和全世界隔离了。
雨大概下了半个小时,下的所有的路都变成了河,我们不得不整个鞋踩在水里往地铁站走,上了地铁,黄加杨叫我和她一起把鞋脱了,穿着袜子踩在地铁地板上,我不从,她踢了我一脚,让我看她的凉鞋:带子断了。
我们两个只好一个穿着袜子一个光脚并排靠门两边站在地铁地板上,我要等到回到家才意识到,自己的妆和发型也早已惨不忍睹。
下车时跟璞子说了再见,走在人潮汹涌的地铁站,我想,璞子走了,恐怕我们以前的同事再也没机会聚餐了,而齐坎和黄加杨还能在BJ待多久,没人知道,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每次吃饭都像是最后一次,我这才意识到,比起再也不见,尴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