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后山幽静的小树林,青木掌门陪着大帅慢慢踱步,微风轻吹,景色宜人。大帅似乎打不起精神,背着双手,久久没有说话。
青木掌门说:“大帅以前到清虚观,从未超过三天,留下夫人在这里修身养性。公务繁忙,可以理解。这次住了这么多天,老是心事重重,贫道揣测是遇上了大难。?”
大帅站住,眺望了一会远方,说:“青木兄是世外高人,我一直想让你替我拿拿主意,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牵涉到天下,也牵涉我们段家的时运。”
“你我交往多年,甚是投缘。但说无妨,看看贫道能否为大帅排忧解难。”
“这些年,群雄逐鹿中原,杀的天昏地暗。我没有介入,只想保一方平安。有人说我偏安一隅,满足于当个土皇帝,做缩头乌龟。就连犬子都不以为然,认为要想在未来天下的格局中有一席之地,必须有所作为。”
“大帅做的对。相比其他地区,我们这里的百姓没有战乱,生活要安稳很多。中原战场已经血流成河,还在继续流。大帅的十几万大军建制完整,在这里任何人不敢小觑,投入进去,转眼就会消耗大半,剩不下多少。拿这些年轻军人的生命换取悬在半空的所谓霸业,不是明智之举。”
“北方的各路大帅、督军派人带信,要与我联合,共抗南方的国民革命军。说我再怎么洁身自好,两头讨好,在南方人眼里,始终是军阀,被消灭的对象。我打着哈哈,不置可否。他们组了特使团,要到合肥跟我面谈。现在人已经到了,我托病躲在清虚观,不知能躲几天?”
青木掌门轻抚胡须,说:“贫道夜观天象,北方群星混乱,忽明忽暗,不时有流星坠落。道义、民心不在那边,天下大势也不在。大帅要把握好时机,关键的时候不可走错。一步错,步步错。”
“南方也派大员来了。请我在后勤运输方面帮一把。说局势稳定之后,大家一起共商建国大计。接着民主、共和说了一大通。那样的国家当然好,做的到吗?”
“看来内战不可避免,眼前的局部战争要演化成大战。”青木掌门沉吟着说。“反帝反封建,自由平等,统一全国,南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舆论一边倒的支持,再加上士气高昂,时和势占全了。”
“北方的实力依然强大,合起来兵力比南方多的多。”
“他们的联合形式大于实质,各打各的算盘。都想保存实力,让别人冲在前面,甚至互相拆台。历史上反反复复,不都这样吗?”
“青木兄,”大帅握着他的手,摇了几下。“你帮我下了决心,选边要选对的一边。我今天回去会见南方的人,把话当面说清楚。”
两人转身往回走,犹豫不决的事有了决断,大帅这会轻松多了,眼里看得见风景了,竟有些流连忘返。山下右侧年代久远的木质葡萄架,枝叶茂盛,一串串青色果实虽然还小已经成型。好几个小道士拍手跳脚欢叫个不停,学文和酒僧倒挂金钩在两侧的横梁,时而拉扯,时而掌击,玩的正欢。
翠儿夹杂在人群中喊着:“别闹了,快下来,老古董葡萄架要给你们搞散了。”
酒僧拨开学文的手,垂下身子,对着铜酒壶的嘴子痛痛快快吸了一大口,说:“我逗他玩玩。他看我胖乎乎的一身肉,说我轻功不行。我和他比试比试,谁先落地谁输。”
学文的背心贴着葡萄架的天棚,摊开手,苦着脸说:“我随便开了个玩笑,他非要和我比。”
看见掌门和大帅走了过来,小道士们一哄而散。青木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安稳不了几天,喜欢没事找事。看他弯着两条腿不抓不扶整个身子悬空,全靠腰腹的力量,背像是吸在葡萄架上,神态自若,很少有人能坚持这么久。
他板着脸说:“学文,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淘气?越来越不懂规矩,跟前辈没大没小。”
酒僧哈哈笑着:“道兄,不怪他,是我跟他没小没大。”
“还不下来。”
学文翻身跳下,脚刚落地,酒僧笑道:“小子,你输了。打三壶酒去,不要赖账。”
大帅忍不住笑了:“真是疯疯癫癫的老小孩。酒僧,我那么多酒不够你喝吗?”
“不一样,赢的酒喝的香。”
酒僧抓着他的宝贝铜酒壶,笑嘻嘻的跟在大帅和青木掌门后面,顺着青石台阶渐渐走远。看着他们的背影直至不见,学文搓着手说:“这么僻静的地方,少有人来,还是被掌门逮住了,不走运。幸亏师傅不在家。”
翠儿说:“废话少说。姐和小雨回来了,找你有事。我们去吧。”
“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九天了吗?”学文问。
两人钻进小树林,抄小道往后院走。翠儿说:“没听她们说。她们送嬷嬷到了疫区,本想多帮几天忙,收到慧缘师太的口信,说三眼头陀下个月要去少林。武林的大热闹宝宏也要凑。让我们跟云鹤道长一块去,到少林和她汇合。”
“师傅该回来了。这种场合肯定少不了我和九天。”
后院堂屋,安如和小雨同夫人说着疫区种种。传染病的势头已被遏止,生活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翠儿进来,说起刚才学文跟酒僧倒挂在葡萄架上手舞足蹈,把大家逗乐了。
夫人关心地问:“酒和尚喜怒无常,没伤着你吧。”
学文笑道:“没有。我们玩的挺开心。”
安如说:“酒僧伯伯保护夫人的安全,你不准捉弄他。”
“一会让我陪他上树,一会要我跑腿打酒,他捉弄我还差不多。”
当着夫人的面,安如将宝宏的动向说了一遍。压在心口这么久的石头稍稍抬起了一点点,迫切地想整块掀起,她激动不已,却显得十分冷静:“他仇家众多,要他命的人不止我一个。少林寺内,按江湖惯例,不能杀戮。出了少林,他一定会有万全的准备。我们要谋划好,堵住漏洞,不能让他跑了。”
“三眼头陀上少林是为了证明枯木功为天下第一功,宝宏冒着被追杀的风险露头,为了什么?”学文说。“在关外被张大帅打的一败涂地,没有了立足之地,想在江湖上弄点名望,找个位置?不会这么浅薄吧?”
小雨将散开的短发捋了捋,重新戴上军帽:“也许他想追杀别人。听说他家里好几个人在战场上被打死,通过他的现身引出仇人,也不是不可能。”
安如说:“有可能。要想不得罪少林,他的护卫只能埋伏在外围几公里处。我的意思是我们堵他在少林寺门口,让他插翅难飞。”
学文说:“不妥。那是我们不给少林面子了。我们跟着他走,最好有别人先上,暴露他伏兵的位置,这样才有把握。”
“不行,仇让别人报了,我们岂不白忙一场?我又如何在坟前告慰我的爹娘?”
学文看着她,血刃仇人是深埋在她心中的执念,不可动摇,更无法消除。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换成自己,报仇雪恨的心愿恐怕比她还要迫切,也就不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