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府城北扎纸铺的那个纸人章？”
“是他。”
陈应天对于陈玄知道这个纸人章并不意外，毕竟凌波府很多人家小孩夜啼时，大人都会拿这纸人章的名号来吓唬小孩。
只听陈应天道：“前段时间，这纸人章求到了你爹我，你猜是什么事儿？”
“他不会找咱家当东西吧？不过他应该懂当铺的规矩，神袍戏衣不当，除此之外，别的应该不犯什么忌讳吧？”
陈玄好歹生在典门，虽然没入门，但规矩多少还是知道的。所谓神袍戏衣，指的是死人的寿衣或殓服之类的东西。
却见陈应天微微摇头：“不，他找我讨封的。”
陈玄讶异道：“讨封？他一个大活人，来讨什么封？”
不怪陈玄惊讶，所谓讨封，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一种人与妖诡邪并存的方式。
举个例子，黄鼠狼修行百年，自忖修道有成，于是在路边拦下一人，只见其学人站立，拱手作揖，口吐人言：“你看，我像人吗？”
若被拦之人回答像，则黄鼠狼修成人形，算是得了道。
若被拦之人说不像，或者言语辱骂，便会毁其一定道行，事后对方必会报复回来。
但这像与不像，可不能乱说，这是要承担因果关系的。
若那黄鼠狼积德行善，遵循人礼，那么说它像便是没毛病，而且他可能会报答你。
可若那黄鼠狼无恶不作，若被拦者还是回答他像人，那么其曾犯下的罪恶因果，便会落在被拦者身上。
这个世界的诡邪妖魅讨封，情况还要复杂许多。
除了因果关系，还和实力挂钩。根据修行者实力的不同，能敕封妖邪的档次也各有不同。
但不论如何，人是没法讨封的！人只有当官才会有封赏。
只有妖邪鬼魅之流才需要讨封，如果那纸人章来讨封，要么是这纸人章根本就不是人，要么就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陈玄毕竟还是少年，虽生在典门，但毕竟还未入门，对此知道的也不多。
于是陈玄问道：“爹，这门道内的事你总该给我说说了吧？”
陈应天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家这儿子天资非凡，修行速度也快得惊人，于是倒也没继续瞒着。
只听他道：“儿砸，此前爹一直不教你入门之法，便是因为无论走的什么道，这前路必定凶险。本想等着你成人懂事再与你分说，让你自行选择，谁料你聪慧至此。也罢，今日为父就给你说说这门道里的事。”
陈玄心头一动，没想到老爹今日竟这般好说话。
门道内的事虽然并不新鲜，但其实普通人知道的很少，若无师者解惑，很难洞晓其中隐秘。
只听陈应天道：“儿砸，你可知那妖邪诡魅为何要讨封？”
“自然是为了变强。”
这是陈玄自己猜的，起初他以为妖物讨封是为了当人。可当他知道的信息变多，就发现讨封这种事，并非一次性就完了，一只妖物好像可以讨封好多次。
若是这般，那不是为了变强，又是为何？
然而，陈应天却摇头道：“关键并不在此，人只要得其门路，一心修炼便可变强。妖物却不同，他们只要活得久，自然就能变强。”
陈玄连忙打断：“有些器物，诡异之流，他们根本没有寿命之说，岂不是可以一直变强？”
“不错，但这世上除了天地，就不该有亘古不灭，一直变强的妖物。所以，每当他们修行到一定境界，便会有天劫降临。绝大部分妖物是根本挡不住天劫的，他们会在天劫下化为灰烬。但有一法，可助他们得天地认可，这种认可，可免去他们的天劫。”
“讨封？”
陈玄眼中闪烁精光，可终于听到了一些书上看不到的东西。
“不错，就是讨封。”
只听陈应天道：“咱们为人，无论入什么门道，都遵循着人道四重的修行之路。据说登仙之上还有拾阶问道的说法，但那就不是咱们现在需要知道的了，因为那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
妖物讨封，大抵是对应着人的境界来的。人道四重可封妖四重，分别是：
一封为人。
二封地上仙。
三封青山客。
四封庙中神。
凡人修行不易，苦修一生，吞息吐纳，好不容易攒些玄机，一旦封妖，便会大肆消耗。
这封妖敕诡之事，还不一定会成功。
比如你现在为玄身境，可封妖为人。小荷就是你亲自封出来的，这个你不陌生。封妖首先要看你自身玄机是否足够，若是足够，你将消耗自身大量玄机完成封妖，使其道行大涨。而你的好处，自然是可以敕令妖物。
但是，如果封妖出了意外，比如你自身玄机不足，可知何等后果？”
陈陈摇头。
陈应天咧着嘴，满嘴大金牙咬出了让人悚然的声音：“会死。若真到那时，无论是封妖之人，还是受封妖物，将会遭受天道反噬，九死一生。虽然的确有那么点存活的概率，但真能从这种反噬中活下来的，寥寥无几。甚至，就算活下来，怕也只是个废人了。”
陈玄没想到这讨封之说，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严格说起来，小荷根本不是他册封的，而是这具身体的前身。也就是四年前，这具身体册封完小荷后，自己才穿了过来。
值得一说的是，他穿越过来的经历还颇为奇特，当世他感觉像是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坠落中穿过了一扇巨大门庭。
和他一起从门庭中坠落的，似乎还有一些奇怪的光点，有一些就落在了凌波府外的太玄山里。
虽然心有好奇，但太玄山太过凶险，据说山精野怪成群，凡人莫敢轻易踏足。
总之。
陈玄这身体的前主人应该是在册封小荷后就死掉了，可为何小荷没事，或许和自己的穿越有关。
陈玄只记得第一次见陈应天时，他整张脸都是煞白一片的。
却听陈玄立刻将话题引回正题道：“所以，那纸人章来讨什么封？他不是人？”
陈应天不屑道：“他名义上是替一只诡异来讨封的，实际上却是妄图借此消耗我体内玄机。再者说，他当我陈氏典当铺是什么地方？那是咱家的生财之道，若有那金银铜钱化作大妖，前来讨封，为父还能考虑一下。可那等腌臜污秽的东西，竟痴心妄想地讨封讨到了你爹头上，你说我能答应不？”
“自然不能，玄机乃一个人最大的底牌，玄机一旦耗尽，同辈交锋，多半会受制于人。”
却听陈应天悠悠道：“你明白就好，此事且先不谈。儿子，你可知道为父为什么要将你禁足吗？”
“不是因为我被人刺杀吗？”
是的，陈玄被禁足有一段时间了，原因是他半月前从当铺出来时被人给刺杀了，即便他已修成金钟罩第五层，还是被震伤内腑。
若非陈玄出行有带家丁护卫和大黄狗的习惯，当时的确生死难料。
陈应天微微点头：“那你可知自己为什么被刺杀？”
“为何？不是你的仇家所为么？就像今天送来的棺材一样。”
嘴上这么说，但陈玄也感觉到这事儿里面可能另有隐情。
却听陈应天道：“儿砸，你可听闻了近来凌波府有妖邪作祟，戕害人命之事？”
“这和我被刺杀有什么关系？金钟罩最克妖邪，若真是妖邪作祟就好了。”
陈应天深深地看了一眼陈玄，悠悠说道：“那若我告诉你，这一次死的，多是门道中人的子弟，你还觉得与你无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