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难得晴好几日,千他百姓就见着那爱折腾的琼楼又在周边修修建建、敲敲打打。嗯,早就习以为常了,这回动静也不大,毛毛雨啦。立起那些杆子,拉上去老长的线。哎呀,真是能搞事儿啊。有那外乡人慕名而来,总要拉着本地百姓问东问西。其实,别说一般外地人,就是那外省的官员参观团的,也真有那有心人,走哪儿都手捧着纸笔刷刷的记,也不知道在记些什么。
身为本地土著的崔璨,怀里揣着张618发布会入场券。他年过40了,走路还都一颠儿一颠儿的。有内线的消息说啊,这回有爆品。可够他猜的了。身边的山水画师范宽,状态就大为不同了。
“崔兄,你打那一出来,定要第一时间与我说说个中情形啊。”范宽再次叮嘱道。
“怎么,你找那黄牛还没给准信儿呢?”。崔灿为不能与好友同往略有些遗憾,于是开口询问。
范宽抬首看向位于市中心的钟楼,苦道:“哎,别提了,说最晚午后4时联络我,这都3:45了,那老牛连影儿都抓不见。”
大街上人来人往,路过一僧一道,旁若无人地说着什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范宽一听,顿觉里面有大智慧,他那颗执着心略感宽慰,反正有崔兄入内,代为观瞧。
谁知此时,那道长自袖中一掏,对和尚说“智明呀,我等虽说不在红尘内,却在五行中,怎么说也得和这世事接触接触,然后再谈何处惹尘埃呀?说着,还抖了抖手中的入场票据。
这范大师眼神儿有多好啊!刷的从中看见“机会”二字。
“二位师傅,请留步!凡夫范宽,有个不情之请!”,他倒是简明扼要的说明了请求,然而,他手中尚高举着银票与画稿,正准备来个交换价值呢。两位出家人淡淡的笑着,给了他好大好大的错觉,而就在他伸手去勾那轻薄的纸页时。一声佛号,一声道号诵扬起。人家两个奔那三千尘埃落处飘走了,连半张纸片儿没留下。
正当时,打街头忽的闪出一个什么东西,朝着崔范二人奔来,边跑边发出哞哞之声。一见来人,范宽又笑开了,原本干涸的希望之泉立马就趵突了。遂朝向来人迎去,一把就攥住那人衣袖道:“老牛啊!老牛,我拜托你的事儿办妥了吧?”
那人大大咧咧地:“嗨,我老牛何许人也呀?全杭城里打听打听,虽说咱这行当上不到大台面儿吧,但咱老牛个人信义没说的。这办成没办成,总得当面儿知会一声,好歹有个交代,免得人心焦不是。”
“老牛啊,你倒是给交个底?”
“哎呀,您也是文化人,这还听不出来?我呀,不耽误你们文人闲逛,先行一步了啊。我还得给人稍带科幻杂志呢。对不住啊,我老牛心里记下了,这次有愧于范公子你,下次啊。让他人靠边儿上,也得由着您的事儿先来,包括客户满意,乃一届黄牛党宗旨。”
范宽肩膀一垂:“我这颗心呐,上去下来!比登珠穆朗玛玩滑翔翼都刺激啊。”
老崔听他说这个,一下急了:“范宽!快跟我吐个实言。近日不会又去玩那滑翔翼了?你家老父几番捎信来,让我等身边人务必拦你,莫再去行危险之事。素闻有人命丧于此,你岂有不知晓的?”
“崔兄,你可曾化身鹏鸟俯瞰世间,耳中可曾闻高天劲风呼啸?那经历非易受也,然其大观印刻于心,挥之不去。”范宽指着胸口,又道:“待我心中画成,还望兄指点一二。先不说这些,只剩下个把时辰了,看来小弟是无缘现场了。”说着话,两人往会场方向走去。
那本是当地规模最大的瓦舍,此前上演红楼梦幻场景剧,捧出来响当当数位名角儿。此时,被租来当做发布会场倒十分合适。那足达上千的坐席,幕布背景舞台,连同周边车马船停泊点儿,一应周全。
晚上7时半开始,观众开始有序入场。朝着老崔大哥挥挥手,范宽自个儿在河边寻了块平坦石头,坐等悬念落地。河水映着夕阳,一派波光潋滟。他闲庭信步,与他一样的人,三三两两扎着堆儿,传递着各种新闻。
“哎,你说女大三抱金砖没错儿吧?你看看人家大龄美女,多给家里添财运呢?这个老沈家可太有心思了啊。我咋就没那个命呢?小老弟,你猜猜,琼楼一个月流水得多少?这个个数!”说着,路人甲伸出三根手指头。
“嗯,三千两?”对方猜测。
“咦,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不会是三万……两?不能吧?”
“哎,可还称斤论两呢?官家不是推行新银币呢嘛!你,不会还没有去兑换吧?啧啧啧。”
“那哪能呢?!一时难改口罢了,现如今就改成要看币值。兄台呀,看你是个消息灵的,给咱说说,这回到底有新货色呀?”
“呵呵,不瞒你说,我娘家妹子在琼楼混了个管事当。平时,我那妹子嘴严的紧,说是签了什么密令。不过,架不住我常探问她口风啊!没事儿再去港口看看进出什么货料,也能猜出个大概齐来!”
“哎呀,兄台,大才呀!枢密院按说都该给您个缺儿。快说说嘛,咱都是琼楼粉丝,要不咱们咋有缘聚在此地呀!”
“嘿,那你听好了啊……”
夜色已至,自瓦舍中隐约传来的乐音渐止,一片云彩遮住当空明月,大地陷入更深沉的暗淡。那会场外闲谈的、信步的、闲坐的人;那水边的鸣虫,找不到光亮迷失的飞蠓,一时间地,齐齐的静止了,仿佛时间停滞。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成千上万对复眼之主,高敏的感光神经迅速辨认出了光源的方向。于是,街灯下,极快地结出一张扇形的虫网。再次的,是那些雀儿燕儿,纷纷飞来,开始了灯下虫虫盛宴。
人群,沉默,恍惚,轰然爆发!范宽充耳不闻鼎沸人声,他的瞳仁闪亮,饱含着一汪水,望着成对延伸向远方的街灯。是天上的明星落凡尘么?还是我飞升了飘渺虚空。一头老黄牛远远走过,这回是真牛。那牵牛人莫非是牛郎,正要去会织女?
春花楼里,推杯换盏的客官,酒水洒了一地,扔下杯盘飞奔下楼;
酒保忘了追酒钱,掌柜也一起跨出门槛儿;
一点豆大油灯下,苦读的备考生眼睛离了书本儿,嗷的一声,搀扶着爹娘走出院落;
姑娘、小姐、太太,与丫鬟厨娘洗衣妇都不分的,正从后院儿往前院儿赶;
正收拾晚归的摊主夫妇停了手上动作,惊愕地看着明灯,直到看花了眼;
酷爱拉胡琴的县官,立于城墙之上,俯视着他的治下昌平。
瓦舍内,老崔的情况也不比范宽强多少。他不知道的是乐器与人声还可以如此重组编排,达到了一种奇妙浑然天成的音响,就仿佛天地自然,众生共济。他太希望就此一直演奏下去,四分半的乐章,带着人们游历了五岳太行,八海九天。乐音止,人声起,观众这才是从洞中玄虚中探出头来,又见到明朗太原。然而,平静不过两秒,由舞台中央,一寸、一尺、一丈,向着四周渐此扩散开了一种前所未见的,稳定如昼的光明。
完蛋了,哪个工作组的人手抖,提前把电灯给点上了。还没到那个环节呢。
王小楠与小六子,压根、完全是低估了人造光明对宋人的冲击。在后台就听吧,主持人在台子上大声的呼叫,琼楼伙计们在会场内奔走四处安顿人群,想在20秒内安顿下来,想啥呢?
要说还得是欧阳大学士,请人请对了,真能镇场子啊!许多人看到他登台讲话,这才勉强按下震惊,先行落座。但是这忽如起来的白昼,到底怎么个因由?难不成掉进妖精洞府了?迫切要一个合理解释!于是,沈小哥哥被提前请出来,做一期《走进科学——电学常识》。
沈括侃侃而谈,话语平静有力。
小楠透过车窗,眼儿一眨不眨地朝台中央看。那被戳中小心心的神奇感觉啊,抑制不住,也不用抑制。他呀,只认物理世界的现象,总有对应的,可为人所认知的理论解释。如此观念,有人赞同,有人中立,亦有大把人反对。可不管怎么说,电力的应用实例摆在面前。你们如有别论,咱们小哥哥,十万分欢迎前来质疑。
阿骨打眼皮儿一翻,主打1万个看不上:“切!我爹哪儿不比他强?”
“反正说啥也晚了,生米煮成熟饭了。”王小楠回道。
这对儿非亲非故硬认下来的母子,正坐在展示车车厢内皮座椅上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说话。
阿骨打道:“啥熟饭不熟饭,那有啥的?我们大女真男人,喜欢还管那个?拽上马扔炕上……”
“阿骨打,我告诉你哈,新一批下水船得延期俩月交付。”王小楠嘴角一扯。
“啊?别呀!我滴亲娘哎……”半大小子变声期干嚎起来,那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行了行了,出海两个月零三天11小时6分,去到哪儿啦?有何见闻?跟干娘唠唠好吗?”
“嘿,我开始记航海日记了,看……趴下!”,最后两个字,女真语脱口而出,王小楠被他猛地拽住头发,硬生生拉趴到座位下面,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大概是狩猎一族的本能感到危险,阿骨打无意一撇,便见一只飞矢,流星赶月般奔车窗而来,箭尖寒芒直指人头面,几乎是看到的同时,身体启动应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