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只见娘亲苏萍正躺在院子的中央,采药的背篓倒在一侧,里面的药草也倒出来,在旁洒了一地。
“娘”陈小棵脸色大变,冲了过去,将苏萍翻过身来,只见苏萍紧闭着双眼,气息微弱,脸上脖子上能看见肌肤的地方均呈灰紫之色。
“娘”“娘”陈小棵将苏萍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一边摇晃一边呼喊着她,却不见苏萍又任何反应,她把脚边的背篓挪开,将旁边散落在地上的草药拢了拢,枕在苏萍的头下,向着院外跑去。
她跑着来到萧家门前,重重的拍门,着急的喊道:“萧章,萧章,你快出来!”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蓄着浅浅的胡渣,凌厉的目光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剪裁得当的长衫将他颀长的身材映衬得更加挺拔,陈小棵看见他,微微一愣,随即欠身道:“萧叔叔,您回来啦!”
萧毅恒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明天有一趟镖要走,回来看看,怎么啦,小棵,敲门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
“萧叔叔,我娘,我娘她...”陈小棵心乱如麻,鼻子一酸,红着眼眶后面的话哽咽着终是说不出来。
萧毅恒看她异样,眉头一蹙,知是她家有事发生,半蹲下身来宽慰道:“别急,别急,让我去看看”,随即用一种鬼魅般的身法,从陈小棵与门框间的缝隙一闪而过,如一阵疾风般向着陈小棵家门而去。
萧毅恒来到陈小棵家看到苏萍模样,瞳孔微微一缩,伏身下来用手翻开苏萍的眼睑看了看,又探了探鼻息,然后掐了掐她的人中,见苏萍仍没有任何反应,随即并拢双指,一瞬间,一道内息在他的指尖聚集,他伸指在苏萍的心脉上方拍了两拍,只见指尖与苏萍身体相接触的地方,皮肤如一道涟漪般晕染开来,顺着苏萍身体的经脉四散开去,随即扬眉朝着身后赶来的陈小棵说道:“快去请曾大夫”。
随后而来,刚跨进院门的陈小棵“嗯”了一声,又转身向着院外奔去。
曾大夫住在村子的中央,医术不差,年轻时在镇上开医馆行医,一双妙手,也曾从阎王手上夺下不少危在旦夕的伤病之人,在福集镇周围颇有名声,现在年纪大了,镇上的医馆交由儿子儿媳打理,自己回到石屋村养养花,钓钓鱼,算是村中富户。
前几年见村中王老三的儿子王超鹊乖巧,聪明,悟性高,心中喜欢,收为徒弟,平日里乡亲们难免有个伤风感冒,跌打损伤什么的,曾大夫都会背着药箱,带着徒弟王超鹊行走于乡里户间,施以援手为乡亲们除病解忧。
陈小棵一路奔跑着来到曾大夫家,曾大夫正在自家的小院里,手执剪刀,踮着脚尖修剪着院子中央一株鲜花盛开的桃树,在他的不远处,王超鹊用手指蘸了蘸口水,将手中那本厚厚的医书向后翻了一页,旁边香炉里的燃香已经燃尽,他却浑然未觉。
陈小棵跑进开着的院门,顾不得重重喘气和喉干欲裂,腰酸腹疼的疲累,来到曾大夫身前说明情况,曾大夫执着剪刀,修剪花枝的手停在半空,蹙眉静静的听着,待到陈小棵言毕,他随手将手中的剪刀往花圃旁边的台阶一放,一边洗手一边吩咐王超鹊背上药箱随着陈小棵出门而去。
三人一行步履匆匆的来到陈小棵家,只见苏萍已被萧毅恒移到了堂屋里的一张躺椅上,还在身下垫了一床被子,萧毅恒负着手,眉头微沉地直直站在一侧,不知在想些什么,陈小棵感激的对着萧毅恒那如山岳般的背影看了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绝大多数情况下,病人都需要热水洗个脸,热敷什么的,不一定有什么用,但起码能让病人舒服一点,减少痛苦。她刚迈进厨房,就看见灶前烧火的位置上,萧章正“啪”的一声,折断一根树枝,往灶里加着柴火,锅上盖着的,芭蕉叶扎成的锅盖缝隙里,已经在向外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萧章看见陈小棵进来,一改平日里的嘻哈作风,对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安慰道:“小棵,没事的,苏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说完他站起身揭开锅盖,眯着眼睛将锅里的水汽吹开看了看,对着陈小棵道:“水烧好了,快去把盆拿过来吧“
陈小棵端来木盆取了热水,在洗脸架上扯下一块毛巾扔入盆里,端着来到堂屋,萧章见锅里热水还有一些没有舀完,就帮她将剩下的热水盖上锅盖。
曾大夫端坐在苏萍身旁,左手搭在苏萍手腕的脉搏上,而搭在另一侧膝盖上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时不时相互轻轻捻动,眉头微蹙下的一双眼睛却愈发暗沉。
半晌,他像是记起了呼吸般的长呼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打开旁边茶几上的药箱,取出一束布卷,把药箱向前推了推,将布卷铺展开来,只见上面穿满了长短不一的银针,曾大夫抽出一根,扎向苏青的掌心..
萧毅恒这时拱手朝曾大夫行了一礼,问道:“曾大夫,苏萍妹子这是得了何症?”
曾大夫面色凝重,叹了口气,一边行针一边回答道:“看来是中毒啦,这种症状我像是在哪里看到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他举手扶额,右手中指轻轻的刮着额头,作思考状。
’幸好你及时用真气帮她护住心脉,及时阻断了毒性的扩散,否则后果难料...”曾大夫补充道。
这时,站在一旁的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超鹊侧过身,对着曾大夫行了一礼道:“师父,徒儿倒是有一些猜想,还请师父指点。”
曾大夫看向王超鹊,目中露出一丝和蔼之意,道:“超鹊,你但说无妨!”
王超鹊得到师父的应允,他清澈的双目中,眼神变得更加明亮,拱手朝着曾大夫再行一礼,然后向着屋内的众人环视了一周,迎着一屋子人殷切的目光说道:“苏姨浑身肌肤呈乌紫之色,但细看之下,紫色之下又带丝丝暗蓝,从师父刚才行针渗出的一丝血看,的确是浑身血液已经变成了蓝色,映着粉色的肌肤形成了这种奇怪的紫色,”
“师父!”他接着说道:“在您的那本《山海罕世毒蛊纲录》里,第二卷第三章里有记载,白面蜘蛛,因其面部长满白黑相间的毛发,形似老妪,故又被称作老妪蜘蛛,蛰伏于瘟籍瘴雾之地,前颚生有毒牙,攻击性强,中毒者血液将呈蓝色,幸好现有萧大叔以真气护住心脉,师傅再以银针刺穴纾解,虽于眼下苏姨暂时性命无碍,但到天气炎热之时节,患者身体反而如临酷寒严冬,血液凝结成冰,浑身肌肤发白溃烂,痒疼难忍,病人生不如死,身体机能也开始迅速衰减,直至身体变得僵直,体内机能彻底消失而亡,而从苏姨身体表现出来的征兆来看,极像是中了此毒“。
曾大夫听完后看了看苏萍,目色思索着轻轻点了点头,又拾了一枚银针,往苏萍的颈部扎了下去。
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了寂静,落针可闻,半晌,陈小棵上前两步,朝着曾大夫跪了下来,对着他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红着眼眶恳求道:“曾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日后若有用着着小女的地方,小女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曾大夫见状赶忙起身,上前两步陈小棵托着陈小棵的手臂,将她搀起,叹道:“孩子快起来,你说这话就言重了,老夫行医四十余载,对医者之道常怀一颗虔诚之心,秉承行医济世,救死扶伤之则训,兢兢业业,勤耕不辍,根治这类奇毒难症之良剂,平日里我都有所收集,只是,只是...
一旁沉默半晌的萧毅恒,听到此处,朝曾大夫拱手问道:“曾大夫有何难处?”
曾大夫道:“老夫多年前曾经自己研究了一张药方,依老夫的经验,或许可行,只是,此方用于中和调理各种药性的药引,现在已经寻不到了。”
萧毅恒奇道:“为何!?”
曾大夫道:“此药名为黑冥银枝,喜生长在深崖背阴的岩壁之上,茎叶银白,黑花蓝蕊,据我所知的所产之地,除了绝望之海上某座无比凶险诡异的小岛外,还有一处,就是那距此地三十里外的龙贯山中,而今,我已有十余年未曾见过。”
萧毅恒在听到龙贯山三个字时,身子一震,眼里闪过一丝凝重,嘴里的喃喃重复了句:“龙贯山!?”
这下倒是轮到陈小棵感到奇怪了,她望着萧毅恒问道:“十年未曾见过?为什么啊?萧叔叔,龙贯山怎么了?”
萧毅恒将脸上异样神情稍微敛了敛,略一昂首,说道:“龙贯山距此往西三十余里,蜿蜒崎岖,尽头的一处又比其它的山体要更大些,怪石突兀,狰狞陡峭,如连在一起,远远看去,便宛若是一条巨龙趴在大地上一般,除了这些,其实也和周围的群山一样没什么出奇,虽说在山中某些倾斜的石壁表面上,有一些巨大的足印爪痕被传闻说成是上古妖兽所留,但都是些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上古传闻本就雾里看花,虚虚实实,其中不少,都是世人胡掐乱诌,以讹传讹,至少在龙贯山,这么多年,经常有药农进山采药,也没见遇到什么古怪东西。
直到十五年前,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大雾死死将我们整个福集镇笼罩在其中,由于能见度太低,又是在冬季,大部分的时间,大家都只能呆在家里,直到冬去春来,大雾消散,大家才开始出来行走,劳作。
只是后来慢慢的大家才发现,就算头顶骄阳,周遭一片清明,龙贯山那片最大的山头周围却始终被一团浓雾笼罩,没有散开,一开始附近的人都以为是因为山中湿气重,大雾化的慢些,但都待到八月中旬酷暑难当了,笼罩龙贯山的那团雾却始终如一,凝而不散,而且在此以后的几年里,也有不少人怀着各种目的进入龙贯山,或是采药或是探秘,但是进去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久而久之,龙贯山就成为了禁地,已经十余年没有人敢于踏足了。”
他话刚说完,心里猛然一惊,想起平日里,陈小棵执拗的性子,扭过头对着陈小棵厉色提醒道:“眼下的龙贯山中,必然存在未知的凶险,你切不可贸然前往寻药,知道吗!?”
陈小棵看着萧毅恒,也明白他的这些话,虽语气稍重,却也是关心自己,担心她只身犯险,便不再多言,咬咬牙,默默的点了点头。
曾大夫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翠绿的瓷瓶,抖了两下,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捏着苏萍的脸颊,将药丸喂进她了的嘴里。
然后转身对着陈小棵道:“我已喂你娘服下一粒我自己调制的雪芝玉露丸,清毒淤,顺气血,我这里再给你写个方子,明日你到我家取药,若是我不在,你让超鹊为你抓药即可。”
曾大夫取了旁边陈小棵平时练字的纸笔,一边书写药方一边补充道:“或许做这些对你娘的病情并不能有多大益处,但是却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人活着,总要怀抱希望!”
天色已然不早,让身处屋中的众人更觉昏暗,陈小棵取出火折子将油灯点亮,放在了曾大夫的身前,曾大夫写完药方交给陈小棵,起身就要告辞,陈小棵走进内屋,打开房内衣柜里的暗格,取了些钱出来,要给曾大夫师徒支付诊金,曾大夫沉眉叹气摆了摆手,领着王超鹊出了院门。
送完了曾大夫,陈小棵落步回到堂屋,看见萧家父子,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水送到手上,一个妇人端着碗食物出现在堂屋门口,是萧章的母亲章婶,她向着屋内的萧家父子道了句:“老萧,章儿,回家吃饭了!”
然后将手的那碗还犹自冒着热气的饭菜,端过来递给陈小棵,柔声说道:“来,小棵,这是你的!”
萧毅恒将手上的茶拿到嘴边喝了一口,放下茶碗,起身往自己家行去,萧章跟在他的身后,刚走出屋门,萧章又转过头,对着陈小棵眨了眨眼睛说道:“明天我过来帮你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