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时辰前，芦村
坐在杨玖辰草房附近的老柳树下的苏叶婆婆正低着头细细地翻捡着编萝中的药草。
仲春的雁州，其实还是待在太阳下比较舒服。苏叶婆婆她为什么非得坐在离杨玖辰的草房最近的那棵柳树下挑药草呢？
她在等阿华回村。
几天前杨玖辰顶着药商阿华的马甲给苏叶婆婆带来的灵草的确能治村民面生褐色硬鳞的怪病。
苏叶婆婆想着什么时候阿华再回村里时便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两个人好研究怎么把从北边俊山上带回来的灵草种在芦村里，早日把村人的病都治好。
现在苏叶婆婆一把老骨头了，又要照看药田，又得不停的炮制药草，还要时刻留意村里得硬鳞病卧床不起的人，一个人已经开始有些吃力了。
她倒也不是没有徒弟，几年前看准了村里牛二旦家的孩子牛雨松，便收了做徒弟，可是这孩子如今也指不上。
牛雨松也得了怪病，生了满脸的硬鳞，脸上就像盖了厚厚的瓦片儿一样，身上断断续续的发热，已经在床上躺了快七天了。
“唉，阿华，你什么时候再回芦村啊，老婆子我快要累死了……”
苏叶一边翻弄着药草，一边小声的抱怨着，这时她却听到杨玖辰的草房那边忽然响起了马匹的嘶鸣声，便赶忙抬起头循声望去——
杨玖辰的草房门口站着一匹高大的白马，马背上半趴着一个人，看着蔫蔫的，牵着缰绳的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穿一身藏青色长袍的年轻男人。
穿长袍的年轻男人在苏叶婆婆眨了几下眼睛后，便直直的站到了她的面前：
“您就是苏叶婆婆吧？”
苏叶盯着文臣的脸愣神片刻，回过神来点点头道：
“你是？”
“请取大寒大毒的药送到那边的草房里。”
文臣说着便把一锭银子放到了苏叶婆婆的编萝里。
苏叶婆婆并不看编萝里的银子，她歪了歪上半身，看着几乎要倒在马背上的杨玖辰问道：
“是马背上那位中毒了吗？”
文臣嗯了一声，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
“正是马背上的人点名让我来芦村找您的。”
“什么，莫非是，阿华？”
“马背上的是雁州的杨公子。”
“大公子？！经常路过芦村去书院读书的那位杨家大公子？”
苏叶婆婆听完文臣的话，忙放下编萝，快走几步来到白马跟前，用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托起了杨玖辰的脸，然后惊呼出声：
“阿华？！”
“你是，阿华你是大公子？！”
“苏…苏叶婆婆……我翻车了……”
“什么？阿华…大公子你从马车上摔下来了？那怎么会中毒？”
翻车不是这个意思……
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不久的杨玖辰半抬起眼皮，他本想着用阿华的身份来找苏叶婆婆的。因为杨玖辰这个身份和芦村里的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不知内情的文臣好像无意中把他的身份说出去了，也怪他刚刚在凌空峰那边晕过去之前没想到和文臣说清楚情况。
这样倒是也确认了一件杨玖辰从没有注意过的事：就算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文掌司这种外乡人说破，也不会影响到被他下了心理暗示的雁州本地人。
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苏叶婆婆本就是杨玖辰信得过的人，现在还是保命要紧。
“孔雀胆”
“杨公子他中的是南部灵域冥灵族孔雀胆的蛊虫之毒。”
文臣低沉的声音从二人的后方传来。
苏叶依旧用手托着杨玖辰的脸，却扭头看向身后的文臣。文臣手里已经提了几个现包的草药包和细麻绳绑着的几个瓶瓶罐罐，那正是苏叶婆婆药房里的药。
文臣察觉到苏叶正盯着他手里的药看，赶忙解释道：
“我直接去您的药房先把药找来了，这样比较快。最后用多少药，还会给您补回去的。”
苏叶摇摇头，表情凝重的开口：
“我们先把大公子扶进房间吧。”
二人搀扶着杨玖辰下马，往草房走去。苏叶继续说道：
“我听说过关于孔雀胆的一些传闻，蛊毒不同于一般毒物，发作起来必然凶险万分，听说中此蛊毒第七日必死，期间每天还会显出不同的毒性折磨人……”
文臣接过话，简明扼要的补充了起来：
“今天是第一日，孔雀胆的毒性是拔经摧脉的苦毒，蛊虫本体则会开始啃食他的魂魄。”
“杨公子说他能感觉到蛊虫暂时还啃不动他的魂魄，现在优先压制孔雀胆的毒性。”
“不过，我这里有一个能解毒的险招。”
二人终于把脚上发软使不上劲的杨玖辰扶到草房里的竹床上躺下。
躺在床上的杨玖辰听见文臣说有解毒的办法，忙应声道：
“文掌司，需要怎么做？”
“服毒七日。”
…………
杨玖辰和坐在床边的苏叶都沉默不语，文臣则继续向二人解释着情况：
“昨日会馆一见，我已知杨公子的魂魄坚韧异常。其中天魂还被修饰过，是不可查的状态。而那蛊虫只吃活人的魂魄，若判断附体之人已死，蛊虫便只能花一天的时间自损一半性命脱离死人的躯体。
“如果没能吃到附体之人的魂魄，而且超过一日没能脱离死人之躯，等待蛊虫的也就只有死了。”
“文掌司是想让我服毒假死，逼蛊虫自行离体？”
文臣点点头：
“就我所知，中了孔雀胆蛊毒的人还从没有活下来的。不过杨公子中了孔雀胆后竟然还能行动自如一段时间，这已经是有些让人费解的事了。所以这个办法可以一试。”
“那蛊虫会这么好骗吗？”
“所以我要你服毒七日，第七日时再进入假死状态，到时候我会配合你身上的各种大寒之毒封住你的魂魄。”
“到时候啃了七天也没能吃到你魂魄，蛊虫就只有断尾求生离开你的身体这一个选择了。”
杨玖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出声道：
“嗯，刚刚凡铁剑也和我说他这七天会密切关注我的魂魄，第七天时还会协助文掌司您一起封住我的魂魄。”
“事不宜迟，文掌司，把今天的毒拿给我吃吧。”
文臣微眯眼睛，看了看靠在床边的一身锈红的凡铁剑，笑了笑：
“这七日服毒时还需要一个最重要的药引子。”
“是什么，我去药房取来。”
苏叶心里消化着文臣刚刚说的一大堆话，听见要用药引子，赶忙插话。
文臣摇摇头开口道：
“杨公子至亲之人的眼泪。”
“杨玖钰。”
杨玖辰只想了片刻便说出了杨玖钰的名字，纵观杨家上下，也只有杨玖钰最合适了。换做别人要么哭不出来，要么会哭出人命来，都不可取。
“杨公子，是你至亲之人在认为你已经切切实实的死了以后流下的眼泪。”
“杨玖钰。”
这次杨玖辰回答的更快了，他甚至直接安排起自己的丧事来了：
“苏叶婆婆，赶快叫人去把牛二旦家的那口柳木棺材买来抬进这院子里，还得再备些香烛纸钱。”
“文掌司，你的脚程快到离谱，还得麻烦你去雁州城叶知府的府上去把我妹妹杨玖钰带过来。”
此时杨玖辰嘴里嚼着文臣从苏叶的药房带出来的药草，继续咕哝着：
“我用左眼瞧了这药，正能对抗现在正在我体内发作的拔经摧脉的苦毒。”
“哎呀，大公子，这是大毒的寒物啊，你这么吃和服毒有什么两样！！”
苏叶婆婆忽然被杨玖辰的举动吓了一跳。
杨玖辰却一脸无所谓，他甚至又从床边的桌子上抓了一把别的药草，也塞进了嘴里，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到了地上，用力蹬了蹬地面，活动了一下胳膊：
“吃了这药草，我腿也不软了，头也不晕了，这正管用啊。”
文臣则一言不发的盯着杨玖辰，眼神中有一丝惊讶一闪而过。
“那我先去找杨玖钰了，在我回来之前杨公子你们可要准备好丧仪啊。”
“嗯，文掌司，我妹妹她今天穿的一身红裙，很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