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务室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有些夸张。顾衾先把许奈扶到椅子边坐下，然后两个人在那间寂静的屋子里等了一会儿。
可能时间太久，顾衾等得有些心急，他时不时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时钟。
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声音在空荡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他不耐烦的意图非常明显。
“你有事就先走吧，也就几处擦伤，我一个人能应付。”
许奈先开口，顾衾看了她一眼，又回头望了望门外。他站起来走向墙角的橱柜，从医药箱里拿了瓶碘伏和一些纱布放在桌上。手上的动作刚停下来，他好像又想到了些什么，重新再折回去拿了把镊子和棉花。
许奈似乎猜到他接下来的行为，开口问：“你干嘛呢？”
“帮你上药。”
顾衾把那些医用工具摆在一起，然后推着许奈坐着的那把椅子靠近桌边。许奈没有反抗，她想看看这个人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
顾衾从酒精罐子里拿起一把不锈钢镊子，用它扯了一坨棉花，然后夹住棉花放进装满碘伏的瓶子里，等那坨棉花全部浸透才像模像样地缓缓拎了上来。
许奈紧张地捏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有些微微刺痛。遗憾的是很快她发现紧张的人只有她一个，顾衾并没有波澜起伏的情绪，他就像对待一只普通的小猫或是小狗般心无旁骛。
“诶诶诶，不能自己上手啊！你哪个班的？”
医务室终于有人走了进来。突然间被厉声呵斥，顾衾停下手上的动作。他转身看见迎面走过来穿着白大褂的校医。
校医边说边卷起袖子，经过许奈身边的时候探头看了眼她的伤口。
“怎么搞成这样的？”
他皱眉，从身后的橱柜里拿出一副一次性医用手套，五指张开熟练地套在手上。
“她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顾衾放下手中的镊子，顿了顿继续补充。
“老师，你帮忙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她刚刚也崴到脚了。”
校医轻轻捏了捏许奈的脚踝，那个位置肿起了一个紫色的包。
他刚碰了一下，许奈就不自觉喊出了声。
“嘶…疼疼疼…”
校医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镇定自若地说：“没事，皮外伤。”他拿起镊子用酒精和碘伏快速给伤口消了下毒，又从一旁拿了一支不知道是什么的药膏挤了指甲盖般大小出来抹在患处，最后用纱布简单做了下包扎。
刚进来的时候他打量过眼前这两位学生，女生肩膀上还披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里面是一条黑色连衣裙。一旁的男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圆领T恤，很显然他的外套此刻就挂在那个女生身上。
墙上的挂钟响了七下，原本这个时间许奈应该在傅夏的生日晚宴上的，她懊恼地闭了下眼睛，从书包里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漆黑一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电的。
许奈瞥了眼桌上那部灰色的固定电话，用手指了指。
“老师，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得到校医的默许后，她拨通了傅夏的电话。
电话那头依旧聒噪，许奈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交代了一遍，同时自动过滤掉顾衾的那部分。
生日会最后还是去不了了。顾衾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待许奈都安排妥当挂了电话他才留意到她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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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校园外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前许奈垂着脑袋正坐在椅子上漫无目的的等待着。校区这个时间来往的车辆并不多，她在这里坐了十多分钟，开过去的出租车寥寥无几。
刚才顾衾把她送到这里就离开了，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话。其实许奈心里都明白，顾衾的确没有什么义务为她多做什么，这很符合他在自己心中的刻板印象。
许奈面无波澜地又在那张冰冷的长椅上坐了一小会，风刮过响起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几片落叶吹到她的身边。再抬头的时候，她看见有一辆黄色出租车从身边经过，接着缓缓停了下来。
“许奈？”
车窗徐徐下降，传来女人殷切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耳熟，对方又在第一时间准确叫出她的名字，这令许奈下意识认为对方是哪位熟人。等她眯着眼睛带着疑惑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刚刚坐在出租车里的女人此刻已经疾步向她走过来。
许奈错愕，大脑卡顿了三秒。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叶子老师。事实上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过她了。如果说刚才的一瞬间她只是错愕，那么冷静过后她开始感到局促甚至是尴尬。
两个月前的美术课她说停就停，机构主管当时还让她填了张停课申请表。那时候许奈一门心思只想远离顾衾，退课退不了，至于停课…哪有什么正儿八紧停课的理由，顾不得那些她随便编了个理由。
当时自己也够损的，只问结果完全不顾他人死活，一意孤行地在申请表上写了很长一段关于叶子老师的坏话，大致是说她专业水平不够格。
叶子老师当然不知道许奈心中的这些小九九，从她的视角看，许奈似乎心情不大好，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看上去很丧的样子。
“天都黑了，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许奈不晓得自己当时的行为对叶子老师有没有造成什么麻烦和损失，现在又遇见了，只感到愧疚心虚。她不好意思和叶子老师对视，只能垂着脖颈。
她没有马上搭话，右脚一下一下踩着地上的落叶。
“家里人呢？”叶子继续问。
如果再不回答就不礼貌了，许奈缓缓抬头看向她。
“出差了。”
叶子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臂，她的胳膊很纤长，皮肤也很白皙是那种标准的美人胚子。许奈不太能够理解的是，叶子的气质和她平时穿着打扮很割裂，简单来说她的衣品不大好，打扮得不太像是艺术生。
“这样啊，让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叶子的声音很温柔，印象中她的性格似乎一直如此。她其实并没有比许奈大多少岁，充其量不过也就是应届毕业生。许奈在过去的两个月前曾经也短暂的忌惮过她，现在她多少也能理解为什么一向冷漠的顾衾在美术班的时候有另一面性格。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她没有在说客套话，而是真的觉得尴尬，她不想和叶子老师有什么交集，就这样坦然接受她的帮助会令她感到更加不安。
叶子见她这样，又认真的说道：“脚都肿成这样了，你自己打算怎么回去？”
许奈听后一愣，她差点忘记这个很现实的问题。突然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叶子的视线从许奈的左脚脚踝上又转移到她的脸上，语气依旧温和。
“没有遇见就算了，既然遇见了就跟我一起走吧，你也不想一直就这样坐在这里的对不对？”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许奈不是那种不识相的人，她不再低头，而是仰着脸看对面的那个人。女人微微笑着，她的眼睛很美，坚定而闪亮，看久了是真的会令人觉得很亲切。许奈抿了抿嘴，点头。
“哦，谢谢老师。”
看见眼前的女孩乖乖点头不再拧巴，叶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很自然上前一只手搭在许奈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挽着她，小心翼翼地将她送上出租车后排，等一切安妥后自己才绕到前排副驾落座。
许奈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过两个红绿灯再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了。她原本以为上车后叶子老师会向她抛出一些问题，比如她是如何受伤的，或是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在学校之类的问题。出乎意料的是叶子老师全程保持沉默，许奈从后排偷偷瞄了她几眼，就只看见她低头回了一条短信息，再无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