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听见院子里三两只雀声，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的电话轰炸。许奈很不情愿地皱眉，昨晚顾衾好像又出现在她的梦里了。
算起来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梦见顾衾，刚分手那会儿不习惯每周都会梦见，后来时间久了不是醒来后忘得一干二净，就是即使在梦里她也说绝不回头。
现实如此梦里亦如此。
许奈伸手摸到枕头边的手机，看也没看滑动屏幕，她将手机贴在耳边哑着嗓子带着几分慵懒抱怨，“大小姐，你又吵到我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
许奈翻了个身，抬起一只手臂挡在额前。
“废话，我这只与世隔绝的手机，除了你还有谁打得进？”
傅夏忍不住笑出声。
“这可不一定，万一…是那谁——”她故意拖长尾音，最后说出那两个字。
“顾衾？”
本来还在半梦半醒，毫无防备像是被人往脑袋上砸了一记，许奈猛地睁开眼立刻打断。
“你提他干嘛？”
“提他干嘛？你以为我平白无故提他干嘛？当然是提醒你今天要去医院拆线。”
许奈这才想起距离上次去医院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按照医嘱今天是要去拆线。
好像知道许奈心里想什么，傅夏低笑了两声，明知故问道，“奈奈，你现在是不是特心虚？特怕遇上顾衾？”
“放心，你忘了？他在急诊，你拆线可以挂门诊的号，根本就遇不上。”
许奈顿时宛如醍醐灌顶，对对对，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你在听吗？”电话那头傅夏提高音量。
“在。”
“我今天得陪我妈去机场接我小姨就没空陪你去医院了，你也别去太早，医院里上午都是人。”
“知道了。”
挂了电话许奈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换了件条纹衬衫套了条深蓝色工装裤。她没有做早餐吃的习惯，出门的时候在小区对面的711买了个三角饭团。
上午十点，C市一院附近的几条路车流量还是很大。因为堵车司机让许奈在4号门下车，从那里去门诊还要走一段路，经过急诊的时候许奈特意加快了步伐。
外科在门诊二楼，许奈只需要拆线，所以不用挂专家号面诊，只要在导诊护士那里报道一下，然后等换药室叫号就可以进去拆线。
她抬头看了眼对面墙上的叫号显示器，前面的号不多，还有五个号就到她。
许奈在靠窗的角落里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无聊地刷着微博，看了几条热搜上的八卦新闻。
再抬头的时候，她发现换药室的号压根就没有动。距离她刚才报道的时候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她心里纳闷，不应该呀换药室什么时候快赶上特需门诊了？
许奈内心焦灼但又无可奈何，又等了差不多半小时实在是憋不住了她才起身穿过人群走向导诊台。值班护士正在接电话，许奈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护士挂了电话她才客气地询问。
“你好，我想问下换药室的医生在吗？怎么一直没有过号？”
护士撂下电话抬眉瞥了许奈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等会。”
“嗯。”许奈点点头。
值班护士快速地翻阅手中的资料，然后在某一页稍作停留，接着拿起一旁的笔在记事薄上写了些什么。等这些都忙完了，她才缓缓抬头看向许奈。
“你说吧。”
“换药室快一小时没有叫号了，我想问问医生在里面吗？我还有点别的事，情况有点急。”
许奈脸不红心不跳地找了个借口，她知道如果这样说别人帮她处理问题的概率就会大很多。
“你等会，我看下。”
许奈连忙应声，“嗯，谢谢你。”
“哦，换药室的人去病房帮忙了。你得等会了。”
呃…跑了？
许奈有点懵圈，她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跑了，那她怎么办？
她收起焦躁的情绪接着问，“啊…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等着吧。回来了会叫号的。或者如果着急，把号退了去急诊重新挂号排队。”
护士显然已经感到厌烦了，她微微侧过身避开许奈的目光，一只手拉过刚才的记事薄又重新翻阅起来。
许奈重重的地叹了口气，她怎么这么倒霉，早知道就干脆下午来了。可是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再走就有点对不起她等待的时间了。
反正怎样都好，急诊肯定是不能去的。
许奈无奈地拖着步子，打算回到刚才她待过的那个角落，但是她远远地看见刚才那个座位上已经坐着一位陌生人。
诶，这下她更郁闷了。
叫号器在此时隐约喊着许奈的名字。她不确定后退了几步抬头疑惑地看向头顶上方的显示器，她的名字显示在叫号器的最上方。
“Y32号，许奈请到7号诊间就诊。”
真的是她，许奈来不及高兴拔腿就跑，走了几步才突然反应过来。
“7号？不应该是换药室吗？”
不管了，反正终于轮到她了。
普外科所有的诊间装修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在诊间门外显示器里不同的值班医生信息。
许奈随意瞥了一眼7号诊间门外的显示器，顾医生这张2寸照片拍得不是一般的帅。他皮肤很白眼睛特别亮，即使都快三十岁了仍然自带一种干净的少年感。许奈心想这么一张酷似idol公式照的证件照挂在墙上，他的专业性和家属信任感恐怕会大打折扣。
这个人怎么都不会老都不会改变的吗？不是说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变老变肥变秃变丑的吗？
“骗子！”许奈喃喃道。
见她一只手握着门把手却没有推门而入，门外的几个患者好意提醒，“得叫号，叫到你的号了你再进去。”
“哦。”
许奈点点头，随后推门而入。
“什么问题？”
“啊…”
许奈还没有准备好，顾衾已经抛下了他的问题。
许奈抬头瞥了顾衾一眼，心想：装什么装，这么健忘的吗？
“拆线。”
“去里面躺着。”
“坐着就行了。”
明明上次缝针都是坐着的，怎么拆线反而需要躺着？
但是很显然顾衾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从她走进诊间开始，顾衾丝毫没有情绪上的波动，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作为一个有职业素养的医生特别程式化地进行一系列拆线前的准备工作。
顾衾过于冷漠的表情令许奈有了一丝不悦，她皱眉清澈的眸子快速扫过他的脸。
作用不大，他根本不在意她会有什么想法。
就诊床和办公桌就隔着一张帘子，许奈走过去躺在床上。
“伤口处理过吗？”
“每隔三天用碘伏擦拭一次。”
“脖子上很薄没有什么皮下组织，所以缝针的时候没有用可吸收的线。拆线以后还是要做好消毒工作，拆线后短期内伤口处不要摩擦，减少化妆品残留。”
“哦。”
顾衾说什么许奈就应什么，没话说的时候她就躺着，等着他过来拆线。
顾衾的速度不快，许奈安静地躺在，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被顾衾接诊，他不是应该在急诊吗？反正怎样都有可能，就是没有可能他看见她的号然后把她拉进系统里。从他那张冷漠的没有一丝情感的脸，许奈也看得透透的。
他是真的不想与她再有什么瓜葛了吧。
虽然许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当她真的再遇见这个人，让她面对面感受这种落差她的心里仍然会被失望占据。
没错，她在躲他。
可是当顾衾同样也用这种冷漠的姿态去对待她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抗拒的。
双标绝对的双标。
“门诊没有医生，为什么不去挂急诊的号？”
许奈抬眸望了顾衾一眼，一瞬的时间她看见顾衾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读不懂顾衾眼底的情绪，只是见他拧着眉头，便慌张地又将双目紧闭。整张头皮都在发麻，她随便扯了条谎脱口而出。
“排都排了，总不能白排队了。”
“闲的。”
他的语气像是鄙夷，但是许奈不确定，她突然睁眼想看看他的表情，因为大部分的时候眼见为实。
顾衾低着头，他戴着外科口罩，像上次一样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和上一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她躺着，由下向上在审视他。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靠近，许奈突然就怂了。
“别动。如果不想再多缝几针。”
许奈就真的不动了，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脖颈处那把锋利的剪刀发出清脆的声音。
顾衾应该是一位不错的外科医生，至少许奈是这样认为的。上学那会他很会读书，现在做了医生也很专业，关键是他拆线的时候一点也不疼，这甚至令许奈产生了一种他很温柔的错觉。
“好了。”
拆线比缝针简单多了，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顾衾还是和上次一样收拾好工具，摘口罩洗手，像一个被电脑程式化的AI。可是如果他真的是AI就好了，说不定她就会妥协，理解他的冷漠，原谅他的冷漠。
但是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同频过，总是在滞后。
洗完手，擦干沥着水渍的双手，顾衾又回到办公桌前，他没有马上叫号，而是翻开桌上那叠厚厚的病案记录着什么。
“今天你怎么在门诊？”
指尖的原子笔稍作停顿，顾衾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舒展的眉间又再一次凝作一团。
“同事有事，替他值班。”
言语间顾衾抬起胳膊摸了下脖子。很快又继续低头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骗子…
许奈瞬间识破顾衾的谎言。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紧张的时候会将嘴唇抿成一条线，撒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摸脖子。但是许奈没有马上拆穿他，都过去那么久了即使那些细微的小习惯没有改变，也没有任何意义。
很快顾衾将病案合上又重新放回桌边，他没有给许奈什么医嘱，拆完线走出这扇门她再也不会和他见面了。
许奈准备离开的时候做足了心理建设，最后还是很客套地对顾衾说了感谢的话，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医患关系。
如果说她没有失落的感觉绝对是假的，她放慢步伐甚至短暂地期待了一下，或许顾衾回过神来会突然再对她说些什么，比如要不要一起吃午餐，或者喝一杯。哪里都可以，医院的食堂也可以。她在期待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在期待顾衾会给她反应，以什么样的身份都可以。
但是很快许奈接受了现实，她一个人走出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