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驶进一条不知名小巷,赶车人勒住缰绳,驴车缓缓停下。
风吹起斗笠,许倾城这才看清那人的相貌,“是你?”
那人摘下斗笠,正是那日与许倾城同力抓小偷的男子。
那人从驴车一跃而下,“进去再说。”
说完,那人走到一旁。许倾城这才注意到,夜色下一座破落小院若隐若现,只听他轻轻叩门。
院门吱呀打开,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探出,见是男人,一个女声惊诧地问,“今日这般早便收工了?”
男人将她推进院内,又请许倾城两人进去,他回身出了门外,将驴车赶进院子,关上院门。
“进屋去。”男人晃动火折,一盏细如黄豆的灯火悄然亮起。
许倾城快速看了一眼四周,心中稍安,“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院子并不大,但收拾得极为干净,像个过日子的人家。
就着这点微末灯光,几人先后进了房间。
“我姓宁,单名一个白字。”等几人落座,男人才轻声回答。
“原来是宁白大哥,多谢援手。”许倾城起身行礼,绿竹连忙跟在身后。
“无需客气,许大小姐身手不凡,即便没有我,想必也能顺利脱身。”宁白摆摆手,随即又问道,“只是,许大小姐怎会惹上那帮人?”
说到这个绿竹就来气,许倾城尚未说话,她便气呼呼地道:“一帮色中饿鬼,见我家大小姐美貌,便心生歹念,着实可恶!”
以那帮人的德性,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宁白微微点头,一副了然的模。
许倾城将宁白的神色瞧在眼中,心下微动,“宁白大哥莫非识得那些人?”
恰巧这时,先前开门的妇人进来,手中托盘装着几样粗粮面食,看模样倒是精巧。
“饿坏了吧?快吃些垫垫肚子。”妇人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看了宁白一眼。
宁白伸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心,妇人这才离去,一切皆在不言中。
许倾城默默看着,这妇人和在肉铺初见时,气质上已完全不同。当日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仿佛五十岁年纪一般沧桑。现在虽依然消瘦,脸上却有了血色,衣衫也整齐干净。
等妇人离去,宁白拿起一块递给许倾城,“家中清贫,无物招待。”
“我俩已吃过晚饭。”许倾城婉拒,倒不是嫌食物不好,而是单纯吃不下。
宁白也不计较,自顾自吃了起来。
绿竹见宁白吃东西,也不回答大小姐的问话,追问道:“宁白大哥……”
宁白冲她摆摆手,将口中食物咽下,才笑道:“我只是知道,他们是城西鹿角寨的山贼。”
“山贼?”许倾城皱眉,以那几个人的情况看,似乎不太像。
宁白继续道:“只不过他们一向不进阳里县城,今晚不知为何……”
说着他便陷入了沉思。
绿竹瞪眼想到了一种可能,“莫非他们想到城中打家劫舍?”
许倾城摇摇头,“应该不会,城中可是有驻军的。”
宁白嘴角微微上扬,“驻军?他们可不怕。”
“这是为何?鹿角寨如此势大?”许倾城讶然。
宁白一时失言,只得含混不清地道,“听闻鹿角寨的山贼,都曾是北面的边军,不过……道听途说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你说是不是?”
北面的边军吗?许倾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边军怎会到了阳里县?
倒是绿竹掩嘴道:“难道是逃兵?那可是死罪!”
大炎律规定,凡战场上,士兵逃亡一日徒一年,一日加一等,逃亡超过十五日判处绞刑。
非战时,士兵逃亡一日杖八十,三日加一等,最高加到流配三千里。
房间内没人说话,宁白独自将几块粗粮面食下了肚,正意犹未尽地咂吧着手指上沾着的碎末,“许大小姐,此时离净街宵禁还有不少时候,不如在寒舍稍待,我去贵府报信,你看如何?”
许倾城连忙起身,“我二人已给宁白大哥惹了麻烦,岂能再劳烦宁白大哥走一趟,我想那些贼人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断不会有旁的布置才是。”
宁白哈哈笑道:“我宁白倒是不怕什么麻烦,几个小毛贼而已,难成气候。”
……
阳里县,熊府。
熊大川看着宝贝儿子,面沉如水。
熊耀宗满脸的淤青,额上头角峥嵘的大肿包,都在赤裸裸地表明,这哪还是俊俏的熊小霸王?分明就是被霸凌过后的小可怜嘛!
好在鹿角寨的山贼并未真的将他的双腿打断,不然他可就和许大力一个待遇了。
“这么多人,还看护不住宗儿一个?我要你们有何用!”熊大川的话仿佛冬季的刺骨寒风,几名随从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爹,系那帮贼人太可付了!”熊耀宗门牙掉了一颗,说话漏风,“没帮孩儿抓到许倾城那小娘皮不说,还抢走了孩儿的银两,真系系可忍,孰不可忍!”
“你就别说话了。”熊大川怜惜幼子,转头训龅牙苏,“宗儿胡闹,你也跟着不着调?”
龅牙苏谄媚笑道:“熊爷放心,如今许大力已经废了,还敢如何?”
熊耀宗随声附和,“没错,难道他一个瘸子还敢与我白焰帮作对不成?许倾城,我一定要弄到手。”
熊大川背手而立,尚未说话,屋外便传来一阵惶急的女声,“老爷,宗儿怎样?可曾伤到了?”
随着话音,一名衣着鲜艳,颇有几分妩媚气质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了进来,身后是几名一路小跑着的丫环。
“你怎么来了。”熊大川眉头紧紧拧到一起,仿似一个川字。
“宗儿被人欺侮……”女人说着便到了熊耀宗身前,看到他的模样,眼泪便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可怜的宗儿,是哪个杀千刀的,将你伤成这样……”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轻轻摸了摸熊耀宗额角的大包,生怕弄疼了他。
“娘,不疼了,不疼了。”熊耀宗笑嘻嘻地道。
“是谁,娘定然不会饶了他!”女人气哼哼地推开熊耀宗,拉起熊大川的手,娇嗔道,“老爷,你可要替宗儿报仇,不然,奴家可不答应。”
熊大川轻叹,就知道晓慧得知消息后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一面享受着晓慧的撒娇,一面故作不以为意地道:“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却与鹿角寨的山贼做交易,岂不是自讨苦吃?”
“老爷,宗儿是被女子打伤?”晓慧微微愣怔,随即娇哼道,“在阳里县,宗儿看上的女子,还有不从的?抓回府来不就是了。”
熊大川把眼一瞪,“胡闹!以许大力的牛脾气,若是女儿不见了,会轻易罢手?”
晓慧常年流连于内宅,对外面的事情并不清楚,许大力是谁,她并不清楚,“那又如何?”
“妇人之见。”熊大川推开晓慧的手,背手踱步,“许家之事,我已有安排,宗儿切记不可胡闹。”
“爹!可系许倾城……”熊耀宗还要争辩。
熊大川摆手阻止他,“大不了事成之后留她一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