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和我所在的房间之间的门开着,我听见他们在堂屋里商量如何办婚宴的事情。我轻轻地哭泣着,竖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我隐约知道,要娶我的人叫大桥,就是那个被小女孩称为舅舅的,刚才进来看我的青年男子。
他们都认为,要赶快把婚事办了,以免夜长梦多,出了岔子。听到要马上结婚,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我发狂地大叫着往外跑:我想死!我要去死!当我跑到堂屋里时,大桥从我身后拦腰将我抱住,并不停的说:不死,不死,不死。
我完全不能动弹。几个男女协助大桥又将我抬回了房间。
就在大桥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高一矮两个穿着新衣裳的年轻妇女带到了村头的一户人家。这是几天来,除了上厕所,我第一次出门。
村子依山而建,四周植被茂盛,村里的房子多是土砖或青砖黑瓦,都很陈旧。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带我到另外一户人家,是因为我的不屈让他们死了心要放我走,亦或是他们要把我转买给他人?
两个年轻妇女始终陪着我,跑是没有机会的,我只能听天由命。
过了一会,一个妇女提了一个红包袱进来,递给始终陪着我的高个妇女。她们打开包袱,取去了一套粉红色的新衣服:一件短袖衫和一条长裤。
矮个妇女将衣服拿过来递给我:换一下吧。我呆在那儿一动不动。高个妇女从矮个那里拿过衣服,一边关门一边用教训的口吻说道:一个女孩子,几天不换衣服,嗅烘烘的,成何体统。便不由分说地解我的衣服。
我已经好多天没有洗澡和换衣服了,浑身粘糊糊的,散发出令人难闻的汗嗅味,实在是撑不住了。
于是,在半推半就中换上了那套新衣服。矮个子又拿来梳子帮我梳头,我想她们待我还好,就由她们折腾去。
头梳好了,她们又帮我洗手洗脸洗脚。高个问送包袱的妇女:带鞋子来了吗?
那女的拿起包袱一抖,一双红布鞋掉到地上。矮个捡起来帮我穿上。鞋子有点大,但穿着感觉很舒服。
忽然间,村里响起了爆竹声和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音乐像是乐队演奏的。慢慢地,爆竹停了,音乐声则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我突然明白,这是迎亲的乐队,我的末日已经到来。我歇斯底里地乱喊乱叫,见人就打,见人就抓。高个和矮个一左一右死死地钳住我的双手。
送包袱的女的说:莫闹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闹也没有用。女人就是这命。这话极大地刺激了我,我再不作出最后的反抗,可能一切都完了。
我左冲右撞,拼命地往外奔。高个和矮个制不住我,就大喊:快来几个男的帮忙。一下子上来四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捉住我的手脚。
门口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我的心像被尖刀剜着,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高个和矮个女的又过来一左一右牵着我往门外走。经过一番折腾,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真是欲哭无泪,欲喊无声。我任她们摆布。
一个大花轿放在屋外空地上,旁边站着一帮吹吹打打的男子,周围有许多男女老少围着看热闹。
高个和矮个将我往花轿跟前拉,我死活不肯靠近花轿。后来,上来四个男子,把我抬进了花轿,按在花轿里的椅子上。他们手一松,我就拼命往外扑。
他们又将我推进花轿,待他们松手,我又拼命向外扑。如此数次。
最后,他们妥协了。由高个和矮个牵着我直接往大桥家的方向走,四个男子抬着花轿跟在我后面,乐队跟在花轿后面演奏着各种流行歌曲。
到了大桥家门口,她们牵着我站在屋外的空地上,花轿停在我的背后,大桥也跑过来,挨我站着。乐队围绕着我们吹吹打打,鞭炮声不绝于耳。
一个像是主婚的男子在我们面前叽里呱啦不停地念什么,我被高个和矮个控制着,拜天拜地,拜这拜那。闹腾一阵子后,围观的人群跟着发出了一阵哄声,随即一群男子蜂拥而上,把我拥进了屋里,推进了房间。
我呆呆地站在房门口,一动不动。房里有许多看热闹的孩子。大桥先进了房间,已经坐在床边。床已经换了,那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床,像是一栋古代的小搂阁,床顶像屋顶,精雕细刻,翘角重叠,恍惚回到了过去。
大桥,坐左边。要不,你以后就怕老婆。一个小男孩向大桥喊话。
我打你!大桥站起来,扬起右手,吓唬小男孩。孩子们发出一阵哄笑。
“大桥,坐左边。”高个女的进房来一边跟大桥说话,一边将我往床的右边拉。
“我不。”大桥坐在床的右边不动。
“哟——,大桥开始疼媳妇了?”高个女的嬉笑着,将我拉到床的左边坐下。孩子们又是一阵哄笑。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晚上,如何独自一人面对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前几天还感到度日如年我,这会却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我真盼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将太阳定在空中。
渐渐地,我从大桥的言行和孩子们对大桥的态度上发现,大桥竟是一个弱智。这不仅没有让我更加悲痛,反而使我感到一丝宽慰,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我想,弱智总比一般的人好对付,我得想办法,度过晚上这一难关。
高个女人见我安静下来,以为我已经认命了,接受了这个傻瓜丈夫。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将房间里的孩子都哄出去了,自己也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现在,房里只有我和大桥俩。外面人声嘈杂。我拿眼瞟了一下大桥,发现他正在看我。
当时看他时没有注意,大桥有一副典型弱智相,嘴角微微向右倾斜,脸也明显不对称,一边大,一边小。当我俩的目光碰在一起时,大桥赶紧低下了头。
我想,这个傻瓜可能喜欢我。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傻到了何种程度,我能不能控制住他。我倒希望他傻得多一点,可以任由我摆布。
我向大桥挪近了一点,他紧张得两手发颤。我明知故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叫大桥,村里人都不叫他的名字,都喊他大桥。
我问他贵性。他吞吞吐吐,半天答不出。
我想,他可能是没有听懂我的话,又问一遍:你姓什么?他这才答道:姓陈,我们这里的男的都姓陈。我问,这里是哪个县,哪个乡?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我又问,村后面的那座高高的山叫什么山?
他先说,叫荒山,后又说是大别山。我说,你能不能出去一会,让我一个人呆着。他说,妈妈不让,妈妈说结婚三天内男的要陪着媳妇。
眨眼功夫,天就黑下来了。她们请我出去吃饭。我说我不饿,不想吃东西。
她们说是喝团圆酒,必须去,不吃也要坐在桌子旁。我被高个和矮个强行带到堂屋里的桌子旁坐下,大苕挨着我坐着。
高个和矮个坐在对面,桌子另两边也各坐着两个人。我的右边坐着一个面相白皙的年轻男子,他的衣着和皮肤与村寨里的人很不相同。
我想,他可能是从外面来的,或许他能够帮助我。我不时看他,琢磨着他是否知道我是被拐来的,盘算着如何让他知道我的处境和我对他的期盼。
我发现,他也很关注我,不停地往我这边看。桌上的人,虽然都在互相敬酒,劝菜,但表情很凝重,没有那种吃喜酒的气氛。
一个站在桌子旁的十多岁的小男孩忽然嚷道:大桥,跟你媳妇喝交杯酒。
倏忽,大家全都停止了喝酒或吃菜,把目光投向我,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我低着头,静观大家的动静.对面高个女的站起来对我说:姑娘,她们不断地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一直没有告诉她们,所以,她们就这么叫我。
你已经跟大桥拜天地了,成了正式夫妻。为了今后的幸福,你俩得喝个交杯酒。
被高个这么一逼,我又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其他人见状,就打圆场:免了,免了。我想让右边的白脸男子知道真相,故意哭个不停。结果,团圆宴席不欢而散。
大约晚上十时后,宾客全都散去,大桥的爸爸、妈妈和大姐大梅,二姐小梅及大姐夫来到我的房间。
这一家人中,小梅非常聪明,能说会道,我想她的弟弟大桥的智力可能都被她给偷去了。
小梅走到我的跟前,拉着我的手,把他的爸妈、大姐和大姐夫一一介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