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锦绣川,景如其名。从泰山余脉划过的清风袭扰一阵绿波,枝叶乱响。情人坝上水天粼粼,映照出游的孩童,又和远处“江山如此多娇”的题字一道,凑成一幅勃勃生机
坝上四人,两位闲坐,两位垂钓。
汪滔把蟹笼重新丢进水里的同时,旁边浮漂小动一下。
“有货了,你快看看!”身后陈兴正在抢阿瑶瓶子里的小虾,阿瑶借机喊了一嗓,竿子猛摆一道,不晃了。
“白搭,姜鹏今天真是姜砰(水声)了”旁边陈兴适时捧场。
陈兴是我老家,那座美丽的沿海小城从小到大的玩伴,现在群城工作。汪滔是陈兴的朋友,阿瑶则是我大学同学。
“不管姜什么,将要来的,肯定不躲”我说。
“知道你比我强,说实话,你最近怎么样?”汪滔又发问。
“餐饮这块聘请经理人全部负责,超市本月开业,到时候一定让你来剪个彩”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谁不相信你姜总的眼光?我问的是…”
是什么?我知道他要问什么,我们都知道他会说什么,但都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有的事一旦开头,信念就成了要笃行一生的美德。
此刻我拿着鱼竿,坐在岸边晒阳光,觉得自己活脱脱麦田里的守望者。多少年前,由不得我的,匆匆把自己交给风暴;多少年后,由不得我的,风暴教会了我灿烂起舞。
还未说完,阿瑶走到我身旁递上手机。
“鹏,电话接一下”
“谁啊,不是工作调飞行”
“是她”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阿瑶那张略带担心又戏谑的脸,用眼神指向屏幕那串闪动的数字。
数不清的时间,好久没看到这个号码出现在我的手机上;数不清多少个难以平复的夜,思念像敌军攻打我的国度,我在一片沦陷的城池最中央,昂头挺立,没有失掉最后的防线。
“救命啊!小孩子掉下去了!”突如其来的惊呼打断我们的慢动作,转头望去,一个小小的白点在水里浮沉,挣扎,转眼又不见。
“你们拿着我衣服,我上了”陈兴话音未落之时,我便一个猛子扎进水库。
“救人要紧!”我把还在振铃的手机扔向岸边,迅速侧身朝200米处的孩子游去。
“他自己能行吗,我打救援电话”汪滔拨通手机大声说着什么,陈兴没说话,转身绑上一根鱼线朝我的浪花追来。
我在前头游了半分钟,看向呼救位置,实在没办法确定方向。岸边的人为我指着,但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脚下似乎绊住渔网。我用力挣脱几下,毫无办法,身体逐渐不受控制。
此刻我听见山谷间呼啸而过的风声,听见孩子父母的呼喊,听见岸边上我手机的振铃,恍惚了一下,慢慢力竭。
当我尝试重新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失败后,我的头也抵挡不住,慢慢低到水面之下。霎时所有的声音都变朦胧。河神剥夺了我的视觉,听觉,山中吹来的风和水里的激流一起,像风暴,在我身旁呼啸而过。
我看到了那张横亘在水库中央的大网,它在水面之下拦住整个锦绣川,也许更像内心深处的羁绊。往事的一篇篇闪回在眼前,呼啸而过的激流穿透了我的身体,它和心里的风暴势要比个高低。
这一定是岁月吧,我知道的。这一定是多年以来,疯狂地沉淀在我身体里的岁月。
我就这样失去五感,慢慢沉下去,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