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世事无常,小时候以为我们这些师兄姐永远不会有分开的那天,直到长大才知道有很多事情并非我们想象中的样子,老头子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我这一生中最安稳的日子就是还在山上的时候,让我格外珍惜着点。
当时我不理解,这次下山很多事情都开始应验了,老头子说的没错,我天生就是遭罪的命儿。一切看似也都在他的耳眼之下,可是‘命’之一字本就玄奥奇妙,世间几人能参悟兮?
他自己还不是有很多事情不受他所掌控?常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哪怕是很多命中定好的事情也难逃‘变’之一字,老头子在布局什么我不知道,可这次我陷入昏迷似乎看到了些什么,并非吉兆。”李观南声音平静,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世间确实很大,可唯有‘太行山’才是我们的家,我是,师姐是,其他师兄姐亦是。能被老头子带上山的无一不是命运多舛、身世可怜之人,若是没遇到老头子很可能我已经死在那个雨夜了。
我不知道我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老头子又对我给予了何等期望,并非是我怕死,只是梦中隐约看到的东西让我不愿面对,也不想参与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当初还在山上无忧无虑的时候。”
李观南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了曾经最为讨厌的悲春伤秋的性子,以往他最是看不上这类人,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报应竟来得如此之快。
李观南笑容苦涩却又平静,“天下就是一个大漩涡,城防图、北城司、天听、须弥、天罡书院还有在扬北城外对我们出手的江湖势力以及那日被我杀掉一人的师徒二人,这些势力之间仿佛被一根无形丝线串联着,他们就像是饵料,钓出一条又一条隐藏在湖水中的大鱼,直至将整个江湖串联起来,其中有多少博弈?又是谁在其中博弈?一概不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有老头子一个。所图的是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天下注定要乱了,置身在这个大漩涡之中又有谁人能逃脱?我们这些小鱼小虾能在漩涡之中幸存活下来已是不易,连棋子都算不上,按理说我不应该质疑老头子的决定,可是…”
“唉,不说也罢。”
李观南心中有心事,似乎这次昏迷变得醒来跟以往不一样了,似乎多了一层神秘面纱。
岐朝瑶担忧的看向李观南,“师弟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李观南沉默,摇头并不作答,那个局面是连他都不愿面对,或许是他杞人忧天,也希望最好是这样。
“你不愿说那便不说,只需记住,师姐会永远陪着你。”岐朝瑶温柔的将李观南的头枕在自己的双膝,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语气坚定。
李观南轻笑着打趣道:“可师姐不是说了还要嫁人?难道让师弟当陪嫁丫鬟一起嫁过去不成?可惜师弟不是女子,人家可未必会同意啊。”
岐朝瑶也笑了,“那就不嫁了,咱们师姐弟一起回太行山,陪着师傅他老人家和其他师兄姐度过余生也是极好的。”
“那样啊……是极好。”李观南笑着,视线却飘远,掩藏住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哀伤,可,真的还能回去吗…
似乎察觉到李观南情绪不对,岐朝瑶纤纤玉手在李观南太阳穴上轻轻按揉着,柔声道:“无论何时,师姐都在,别怕。”
李观南嘴角上扬起一抹弧度,感到十分安心,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师姐……”
岐朝瑶:“嗯?”
“我说,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我会死呢?”李观南声音飘忽,不敢直视岐朝瑶的眼睛。
想象中的秀拳没有到来,一声浅笑带着几分释然,声音随风飘远,“师姐帮你报仇,便随你一起去了。”
“可我不想你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李观南看向夜空呢喃。
岐朝瑶这次没给他回答,只是按揉着手更加温柔了几分,李观南也猜到了会是这样,心中沉下不少,他的倔脾气有一大部分是跟岐朝瑶学的,认定的事情便不会更改。
“师弟。”岐朝瑶轻唤一声,声音在晚风下显得格外轻灵,似梦中呓语,下一秒就要散去。
李观南睁眼,疑惑抬眸看向岐朝瑶。
岐朝瑶杏眼微弯,温柔似水,她的笑容似有某种神奇魔力,使人不由自主沉沦进去,“命运无常,非人力能够干预,但不论未来如何,师姐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无法走下去那天,那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呀…”
李观南咧嘴一笑,举起手,将天上星月尽握手中,心中已有决断,话语轻柔却格外坚定,“真有那日,我会死在师姐前面,师姐那么爱干净的人,师弟怎能让下面的路脏了师姐…”
月色柔和,点点萤火浮现在二人身边,似乎见证了某种誓言,只有二人知道。
岐朝瑶移开视线,唇角浮笑,伸出双手,捞起点点萤火,美眸倒映着柔色,呢喃:“真好,还能见到这样的美景。”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又能持续多久…”李观南声音飘远。
李观南轻声问道:“师姐,姜骞何时走的?”
岐朝瑶:“你昏迷的第三日。”
“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说走就走。“李观南鄙夷地呸了声。
“他…”岐朝瑶迟疑了下,而后轻声道:“走之前留下了一本剑谱。”
“剑谱?”李观南来了兴趣,坐起身疑惑看向岐朝瑶。
岐朝瑶没有想隐瞒李观南的意思,从怀中掏出那本《八方飞剑录》交到李观南手中,轻声道:“还留下一句话,他说这次的恩果他会还的。”
“看来我这次为救他陷入昏迷倒也不是没有半点收获。”李观南接过那本《八方飞剑录》在手上把玩,意在姜骞的这句承诺。
“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与‘天听’的爪牙扯上关系,你不是最厌烦这些朝廷势力?”岐朝瑶问出心中疑惑。
李观南笑了,意味深长,“此人和其他‘爪牙’可不同,心中还存有部分良知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刽子手,或许有天我们能成为盟友也说不定,就算成不了盟友,至少为敌时也会多条退路。”
岐朝瑶似被这句话逗笑,戳了戳李观南的脑袋,没好气道:“和‘天听’的人做盟友,你就不怕他调转手中剑刺向你?”
李观南摇头,“这世道,一穷二白的贱身想要成事就逃不过一个‘赌’字,我能赌的唯命而已。或许这是一步险棋,也可能是一步救命之棋,但无论哪种结果皆是命运使然,我能做的只有不断下赌,没能力成为棋手之前结局如何你都必须接受!”
岐朝瑶苦恼的摇了摇头,问道:“整日算计这些累不累?”
“累!”李观南笑着,话锋一转,认真道:“但被卷进去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没有了选择。要么顺应局势做出改变,要么成为时代洪流皑皑枯骨的其中一具。”
岐朝瑶叹气,“有道理。”
李观南柔声道:“这些狐鼠之事交给师弟吧,师姐只需保证我的安全就好。”
“这个提议深得我心。”岐朝瑶满意地拍手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