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南顿时歇菜,讨好地露出一抹讪笑,不敢在这时候再刺激岐朝瑶。
姜骞试图调集内力,尝试一溜十三招后,脸色有些难看,体内的毒虽然解了,但运功的速度却比之前慢上不止一倍,难道是此毒带来的副作用?想到此处他再次睁眼看向岐朝瑶,神色阴晴不定。
岐朝瑶冷哼,“既然我师弟救了你,我自然不会再对你下毒手,此毒的副作用最多持续半日便可消失,到时候你就能运功自如了。”
姜骞闻言恢复平静情绪,转头再次闭目休憩,实力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不宜赶路,李观南这时靠了过来,听到动静的他睁开双眼,神色有些诧异,沉默片刻,问道:“有事?”
“据我所知‘天听’是由九司组成,负责监听百官以及天下各方诸侯的是‘探事司’,其训鸟手段更是前无古人,独步天下。我若猜的不错你应该是‘探事司’的人吧?”李观南随意笑着,放低声音问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姜骞脸色冷下来。
李观南毫不在意,龇牙咧嘴地避开伤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悠闲地将手举过头顶,几缕日光顺着指缝照射在脸上,难得的惬意。
当初还在山上的时候他最喜欢躺在“太行山”的黄泥地上跟老头子聊天,当初被老头子遇见时,他在脏泥潭奄奄一息,后来是老头子救了他后来将他带上了山。
六岁时,他问过老头子当初为何会救他,难道只是看他可怜?老头子慈眉善目地抚须一笑,告诉他相遇即是缘分,于情于理都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后来他又问,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他也会救?老头子的回答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会救但不会带上山。他问为何,老头子只是微笑,回答:这个乱世总要有人去救。
当时他听的云里雾里,并不明白老头子的意思,现在想来估计在那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一切吧?
他不傻,大乾是如何建朝再到如今的强盛他都知道,没有哪个王朝能够久盛不衰。先秦如何?够强了吧?
那位始皇帝在位短短三十七年,只用十年时间便横扫六国使得天下大一统,天下之大统称为秦。
秦国铁骑一出,天下莫敢不从。
后北击匈奴,南征百越,功绩甚伟,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结局又如何?二世而亡。
强如那位始皇帝或许都没料想到强秦居然会衰落的如此之快,这是大势所趋。
一鲸陨而万物生,才有后世的群雄逐鹿,无数人杰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脱颖而出,这些人会将“盛世”带领到下一个高度,如此往复,直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王朝的气运由天定,该是多久便是多久,人定胜天?一句笑话罢了。既存于天地,便不过是光阴流转,注定昙花一现。
天地浩瀚,人力在其中渺小短暂如浮游,人力撼天本就是一个不可为而为之的笑话,偏偏引得无数人为之飞蛾扑火。然最终都会走向尘归尘,土归土。人的生命不过如此,国之大业,亦不过如此。
总会有人从泥泞尘埃的历史中站起,完成一个时代交给他的任务,跟随宿命的脚步不断的向前,这是定数。
大乾建朝至今二百四十八年,正值鼎盛,但力有穷尽时,何况是一国命数?
一个庞然巨物的倒下势必由内部纷争开始、外部蚕食而亡。这是每个王朝都逃脱不了的宿命,而今下山所遇种种迹象已经开始有预兆。
宿命的齿轮从不曾停。二百三十八年,大乾周边小国不顾两国邦交毅然选择大军压境,那一战大乾胜了,胜的干脆利落,最后以那个小国灭亡收尾,而今安静了没两年,这些小国便再次蠢蠢欲动试图挑起战火,屡派骑兵劫掠大乾边关城池,百姓苦不堪言。
大乾境内各大门派势力以及诸侯藩王也都纷纷开始活跃在水面之上,这些无一不是在朝着历史的轨迹看齐,直至再次上演。
李观南从不认为自己会是乱世的救世主,他信奉的是“家国天下”而不是“国家天下”。家在前,国在后,他不在乎王朝的掌权人是否由张三变成李四又或是其他陈四、王四,只要他想看到的人还在,家就在。谁当天子与他没有半个铜子儿的关系。
大不了就躲回到山上当个闲云野鹤,打打鸟、溜溜鸡、捉弄捉弄小师姐岂不快哉?什么江湖纷争、名望、财富、权力都是虚妄。他生来赤裸也不怕赤裸而归。
可是随着他长大渐渐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他能决定,对抗命运?他没有这个能耐。
当初老头子的一番话他已有所悟,既然对抗不了,入世便入世好了,反正老头子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乱世棋局内。
他不知道老头子究竟达到了什么境界,但整个江湖都未曾被他放在眼里,谈笑间说了句令他至今都记忆如新的话,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才真正意识到了这个总是淡然应处万事的老家伙隐藏在儒面破衫下的狂傲。
老头子眯眼笑着,谈笑间道:“时代足以改变世间九成九之人,过往的苦痛教会人应该顺应时代的步伐走下去,运数犹如大海起伏不定,然最终只是不断重蹈覆辙,难逃定数。
留下这不足半成之人却个个胸怀惊世大才,他们不甘淹没于历史尘埃,成为万万籍籍无名枯骨中的其中一具,妄想用人力对抗时代洪流,胜天半子。在天下世人看来这只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然在我看来,理应如此。
天下之局纵横交错,如诡谲之棋,看清已是不易,参透更是难上加难,古来无几人。
棋局之中为卒或为帅并无本质上的不同,皆在棋盘内。是否拼杀,何时拼杀,战局成败走向非局内人所能左右,定数在前,方成局。但历史中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人是天衍五十遁去其一的那个一,这一是变数,亦是唯一有资格能与天对弈的人。”
当时他不明白此话何意,现在他有些明白了,没有足够的实力就连自身都难以改变,何谈改变天下?这个臭老头明显是在变相跟他说自己就是那个千古变数。
现在想想,估摸着这个老当初遇到他也是有意而为之的吧?
李观南眯着眼惬意地笑着,问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奇怪的人往往做一些奇怪的事?”
不等姜骞回答,他忽然偏头看向姜骞,咧嘴一笑,自问自答道:“恰好我就是这个奇怪的人。”
姜骞神色依旧冷淡,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因为李观南的话而微微眯眼,在林中的时候他曾问过李观南怕不怕死,得到的是李观南肯定的回答,怕!
观他现在所做的事,哪有半分怕死?
知他身份竟然还能淡然自若,这也就罢了,现在就连“天听”的机密都敢打探,当真是怕死之人?
李观南似猜到他心中所想,再次咧嘴,玩笑间说出富有哲学的话,“要学会相信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当你真的相信后,或许没有事情是不可能的。比如你会告诉我问题的答案。”
“歪理邪说。没人能从‘天听’成员的嘴里打探情报,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消息。”姜骞擦剑的手片刻停顿后,淡淡回了句,继续擦剑动作。
“咱们打个赌如何?”李观南毫不在意,坐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笑道:“就赌你会主动告诉我。”
姜骞不语,甚至没有理会的意思,李观南急了,一把抓住姜骞正在擦剑的手,不满道:“别人说话要回,这是礼数。”
姜骞转头看向李观南,惜字如金道:“不赌。”
说罢,挣脱李观南的手继续低头擦剑,李观南气恼,遇上这么个剑痴真是头疼,眼珠滴溜儿一转,露出一抹贼笑,伸出手道:“不赌也行,再给我一本剑谱我就不再问了,怎么样?”
姜骞这次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碰上泼皮无赖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予理会,继续不依不饶?一剑砍了!
“欸我说,这剑里是有你爹还是有你娘啊?”李观南见招数不奏效,气的口不择言。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这家伙可是视剑如命,不会直接给他一剑让他当场翘辫子吧?
还真就是按照他预想那样来的,姜骞冷冷瞥来一眼,三尺寒光不知何时已经悬在他颈前,动一寸必见血,李观南咽了口唾沫,讪笑看向姜骞打了下自己嘴巴,“口误口误。”
“我没爹娘。”姜骞收剑,声音依旧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