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军没有人会违背殷郊的命令。
此时胡嵩随手就能结果了恶来，鸣金声响起之时，毫不犹豫的拨马回归本阵。
殷郊是不担心他抗命的，见恶来没有被拦截的危险，忙里偷闲向后看去，鼻子差点气歪了。
野人们听说撤退扭头便跑，一窝蜂的向村庄冲去。
负责督战的马善接连砍翻好几人，愣是没阻止住。
商军里也有能人，一看太岁军撤退变溃逃，殷郊几人还孤零零待在原处，救到恶来后继续冲锋。
温良见状紧张喊道：“殿下！”
“你忘了殷洪还没回来？”
商军近在咫尺，殷郊也是神色不变，见千百点红光从烟尘里浮现，笑道：“殷洪没有让我失望。”
“轰”的一声响，千余火鸦贴地飞过，犹如一条火龙横亘在殷郊和商军中间，使得后者再不得寸进。
“恶来，就这么点成色？”殷郊哈哈一笑，拽起缰绳转马离开。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来到。
扫帚山往北二十里，商营。
清醒后的恶来，阴沉着一张脸躲在营帐里喝闷酒，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直到半夜飞廉、季胜到来。
进营帐闻到酒气，飞廉脸色骤变，冲上去摁着恶来梆梆两拳，痛骂道：“让你来探个路，反手送出去三五百精骑！你嫌老子骑兵多啊！老子今儿个弄死你！”
旁边季胜看了半晌，才上前拉住飞廉胳膊，“父亲息怒！息怒！”又看向成了猪头的恶来，“大哥你赶紧给父亲赔不是，快。”
“我知错了。”恶来拱拱手，很是敷衍。
飞廉竟也神奇的收敛怒容，问道：“怎么回事？”
“黄虎！”恶来冲帐外喊一声，等名作黄虎的甲士到了，吩咐道：“说说傍晚发生的事。”
黄虎看了眼飞廉，将战事经过说出。
飞廉神情认真的倾听，末了挥挥手让黄虎离开，长叹一声道：“殷郊殆天授乎？也没听说他跟谁学过用兵，居然能凭借一百甲士，若干野人拖到入夜撤走。”
季胜瞥了眼恶来，附和道：“父亲看出什么来了？”
“殷郊令人和恶来斗将，命甲士袭击我军侧翼，以及自身领兵负责正面，都是事先谋划好的。恶来虽被胡嵩缠住，倘若按兵不动，殷郊也奈何不了他。是他贪功冒进要让全军押上，自找的‘腹背受敌’局面。再被殷郊用法宝打昏，更害得我军军心大乱！”飞廉叹息不已。
季胜故作恍然模样，赞叹道：“若非父亲一语道破，儿还不知道殷郊有此机心。将士们侧翼被袭击，主将在阵前落马，大乱也在所难免。”
飞廉瞪了眼恶来，冷哼道：“没有了主将，我大商天军一样能做出正确选择，营救恶来同时仍不忘擒拿殷郊。当时殷郊身边只有一群野人，如何敢撄其锋？纷纷逃走就是明证。可惜这也被他算到了！袭击我军侧翼的甲士回援的那般及时，预先做好了安排。”
说这些，复盘傍晚战事。
飞廉是希望恶来能从中有所领悟的，见后者眼神越来越茫然，或许听都没听懂，不由得又勃然大怒。
“蠢货！你也算是久经沙场，怎么还被个十四岁的娃娃牵着鼻子走？独自领军也敢逞凶斗狠。你干脆把偏军印让给季胜，当你的大头兵去！”
恶来嘁了声，拿起偏军印朝着季胜丢过去，嘟囔道：“你当我想领兵？”
“你说什么？！”飞廉勃然大怒，飞扑向恶来。
接到偏军印的季胜，眼底掠过一抹喜色，暗想恶来还要帮他冲锋陷阵，可不能被打坏了，一把抱住飞廉，叫道：“大哥还不快走？”
眼看着恶来跑掉。
飞廉几脚踹在空处，没好气道：“还不放开。”
“父亲，您吓他呢。”季胜松了手，腼腆一笑。
飞廉道：“恶来也算是错有错着。你记住了，殷郊可以死，但你手上不能染他的血。”
……
……
扫帚山脚的密林当中，星星点点火光若隐若现，粗略一算，约能供起五百人左右的灶台火。
如果商军探马敢于深入探查，并且没被弄死的话，就会发现密林里只有零星一二十个妇女在维护火堆。
原来殷郊回军扫帚山，首要事让甲士吃饱喝足，其次以野人军撤退不力的理由，强迫对方前往南阳古道挖掘陷马坑，布置绊马索，早早离去了。
从地图上看，商军在上，扫帚山在左，南阳古道在下。打从南阳古道一直往南走，便能到达三山关。
殷郊以为南阳古道会有重兵把守，至不济也能见着些商军游骑，怎知挖坑挖到后半夜也无人来。
这可真是令人又惊又喜！
恶来若是先头部队，后边跟着的商军没有一万也有五六千，到时候把扫帚山围起来，逼得殷郊只能向西。
向西是青龙关，过不去是死，过去了就到西岐地界，殷郊能去的只有太华山。那不是走老路了？
最好的结果是恶来手头就是千余骑兵，后边大部队不会很快到达，那样才符合殷郊的心理预期。
可惜这些得等到天亮后才能确定。
胡思乱想着，殷郊手中长戈狠狠挥下，‘当’的一声响戈头折断，所幸陷马坑也挖好了。
胡嵩被响声惊动，扭头看去，说道：“殿下，等到白天商军也是去扫帚山，我们在这挖坑有用吗？”
“商军打哪里由我决定。”殷郊环顾一圈，“我在这边，商军自然会过来。都小心点，用野草遮掩陷马坑，尽量恢复成原样。位置都记住了！”
方弼捧着野草盖住陷马坑，插话道：“我们还去三山关？”
“忙你的吧！”
殷郊横了方弼一眼，见身边只有胡嵩、殷洪等人，小声道：“别以为帝辛有多信任邓九公，相比起邓九公出手，他更希望三山关按兵不动。万一呢，邓九公开关降了我怎么办？那可就天下震动咯。”
“原来殿下说去三山关，一直都是幌子。”
殷洪手拿半截长戈朝坑里挖了两下，继续道：“但我们走到哪，商军跟着追到哪，也不是办法呀！”
“你有什么好主意？”殷郊心有定计，碍于身份还没想好该怎么说，正希望有人提出来。
殷洪果然值得培养，稍微想了想，喃喃道：“扫帚山的人马牵制住商军主力，殿下再出现在南阳古道，就能迫使商军跟傍晚一样分兵。古道这边迅速解决商军，回援扫帚山。或者抛弃扫帚山人马，扬长而去！”
说着话，殷洪见附近几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一时间没了自信，神情尴尬道：“我是不是说错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殷郊温和一笑，道：“恶来带来的不仅是追兵，还有战马跟甲胄兵器，都是我们现在急需的。这样吧，我回扫帚山，你们……”
“殿下不可！”胡嵩等几人异口同声道。
殷洪最为激动，喊道：“计划是我提出，理应由我留守扫帚山。”
“没能牵制住恶来，形势反转，就是他驰援古道这边以多打少了。恶来放弃攻打扫帚山，你便要出兵跟他在平原上厮杀，让他无法离开。”殷郊半真半假道，有一半是真心话。
他没想着让殷洪替他去死。
太岁军这几百人可就殷洪一个人会飞，身负千余只火鸦，一个人堪比一支军队，跑路是不成问题的。
可那样谋划也得落空。
殷洪也想到这点，肯定道：“末将愿立军令状！商军只要到了扫帚山，没见到殿下之前，末将不会让一个商兵有离开的机会！”
殷郊深深看了殷洪一眼，笑道：“你不是恶来的对手，我让胡嵩跟着你。”
“让这小子使唤我？”胡嵩大为诧异，一巴掌拍在殷洪肩膀上。
“胡大哥。”殷洪跟着笑起来，心底很是感动，跳天妃洞他没多想，到扫帚山牵制商军也没深思。
但他现在能够肯定，殷郊希望他活着。
计议既定，忙活到天微微亮时，殷郊留下甲士守着南阳古道，率余众分批分次返回扫帚山。
他们在南阳古道挖陷阱，留守扫帚山的妇女小孩也没闲着，守着火把的同时缝制了许多旗帜，当然品相不怎么好，只有两面帅旗用料实在。
竹竿撑起大大小小十数面旗帜，迎着晨曦招展，真有点成军的意思了。
殷郊望着红底黑字，写着‘太岁’的旌旗，心绪飘飞，暗暗想到这一面旗立起来容易，倒下却也轻巧。
驱走杂念，殷郊握着殷洪的手，郑重道：“事一旦不可为，来南阳古道找我，切莫勉强。”
“殿下放心，我省得。”殷洪肯定道，旋即率领一干没有着甲的野人去做种种安排了。
商军不来，殷洪便要派人前往叫战，倘若商军来到扫帚山，殷洪就得想方设法让对方无法离开。
总之扫帚山这边的事，全权交付给殷洪了。
殷郊又交代了胡嵩几句不要冲动，在方弼陪伴下返回南阳古道，一路上专走山野小路，避开商军探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