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
城南榕树里。
少年殷郊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甲士，咧出一口大白牙，笑嘻嘻的说道：“一群傻子，我就在面前都看不到。”
“殿下，该走了。”说话的是胡嵩，东宫六率统领，最得殷郊倚重信任的家将。
半个时辰前，也是他劫法场救出殷郊。
“不急。”
殷郊咂摸了下嘴，略有些感慨道：“让我再好好看一眼朝歌城吧，等去到太华山……”
“听说殿下小时候在华山学过道，原来是真的！”胡嵩面露惊讶，对去华山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我还没说完呢。”殷郊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去太华山是别想了，连你都记得我在那学过道，别人还能忘了？去太华山的事再说吧，先到孟津。”
“不还是往西边去嘛。”胡嵩挠挠头，见殷郊瞪眼望来，憨憨一笑。
“别废话了，准备抢马杀出城去。”
殷郊扶着大榕树站起，动作牵扯到后背的箭伤，疼得他五官一阵扭曲，缓了缓神，叫道：“殷郊在此！”
这满大街游荡的甲士，破门入户，纵马出城，都为了搜捕殷郊，乍听这一声大喊，离得近的纷纷循声望来。
“抓住他们！”有骑士扬鞭打马，快如离弦之箭。
静等骑士近了身，胡嵩侧过身子避开长枪，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勒住马脖子，连人带马一起掀翻在地。
尘土飞扬，迷了后来的骑士眼睛。
殷郊跃起半空，一个飞蹬踹翻骑士，落在马背上拽起缰绳，“胡嵩，跟紧我。”
榕树里专供百姓摆摊，两旁商铺林立，放在后世妥妥的是一条‘商业步行街’。
说小不小，可要容纳骑兵冲杀纯属天方夜谭。
甲士们又是拿俸禄干活，没谁傻到敢当场击杀太子，下手留有余地，见殷郊跟胡嵩夺马出逃，晓得再去拦阻极有可能出现死伤，仓促间竟都向后撤去。
殷郊直冲进城门洞才发现这点，手提宝剑左右劈去，唬的一干甲士不敢上前，距离城门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斜刺里飞出一骑，长戈猛地甩落。
殷郊横剑架住长戈，看清来人面容后惊怒交加，叫道：“方弼，你在宫里当值，不知道我母后死的冤吗？怎么敢来拦我！”
“就算姜皇后是含冤自尽，殿下也不该刺王杀驾！”方弼抽戈再刺。
殷郊偏头避让，跟方弼错马而过，回头叫道：“昏君宠信妖妃，逼死我母后，过不了几日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他帝辛就是一个无道昏君！”
“放肆！”方弼挺戈直刺一记，反被赶来的胡嵩用枪迎住，没能及时招架，差点被挑下马去。
等他稳住身形，却看殷郊出了城门，在马背上转过身冲着他歪头一笑。
“速去通报黄元帅，殷郊从南门逃走了！”
方弼吩咐一句，纵马追出朝歌。
……
……
离了朝歌城。
晚霞落在身上，殷郊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气息，笑呵呵道：“再碰到追兵，也能像他们一样懂事就好啦。”
“适才是占了地势的便宜，殿下可别小看商军。”胡嵩不敢放松，提醒道：“城外商军更多，得知我们行踪后会有大动作，麻烦还在后边呢。”
“我明白。”殷郊寻思片刻，骤然一拉缰绳调转方向，“先不去孟津了。”
孟津在南边，改变方向也不过是往东偏移了一些。
夜幕降临后靠近黄河，见到一片广阔的芦苇荡。
“这里好，就到这里。”
殷郊牵着马走进芦苇荡，边走边说：“方弼从前碰到过异人传授法术，在宫内当值没有挣功劳的机会，他八成会一个人先追过来。在这里解决他！”
“会法术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一样能为殿下击退来犯。”胡嵩眼神微有变化，偏过头不让殷郊看到。
就听远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劳烦殿下在此等候了，小将无以为报，就……给殿下留个全尸吧。”
来人身披大红袍，内里穿着件玄色甲胄，左手提长戈、右手捧方盾，头盔底下是张淡金色的面庞。
猛的一眼看去，还以为来人长了四只眼睛，过后看清，才发现他本该长着眉毛的地方横着两个触角。
“只有你一个，够我打吗？”胡嵩一反先前面对殷郊时的憨直，表露出极其强大的自信。
“少说这些没用的，我们手底下见真章。”方弼左右看了看，翻身跳下马背，冷笑道：“怕骑兵冲杀？”
“你的战马现在是我们的，怕伤了它。”胡嵩嘿嘿笑了两声，飞扑上前。
两人转瞬间撞在一处，发出极沉闷的爆响。
却看一只戈头轻而易举的刺中胡嵩，透体而出。
同时胡嵩也趁机将方弼连同戈、盾一起抱住，双脚落地生根，让方弼没有了腾挪的可能。
见到这一幕殷郊明白过来，胡嵩早抱着付出生命，为他争取到逃跑时间的想法了。
“逃跑虽然很丢脸，可抛弃同伴更让人看不起。”殷郊拔出佩剑，照着方弼后脑勺劈去。
长剑击中头盔迸出火星儿，并未能伤到方弼。
“殿下、咳咳…快…快走……”胡嵩艰难开口，每说一个字，口里溢出鲜血都要变多。
“闭嘴吧你！”殷郊冷哼一声，迎上方弼带着几分嘲弄的眼神，突兀又是一剑劈出。
静谧夜里响起方弼不似人声的痛呼，惊动四外飞禽走兽。
殷郊一脚踩住落地的大拇指，又将方弼食指斩断，再是中指，无名指，左手砍完了换右手。
“降，殿下饶命，方弼愿降啊！”方弼痛得眼前一黑，又在剧痛作用下清醒，忙不迭放声大叫。
“人丹。”
“什么？”
殷郊抬手一剑，刺瞎方弼那带有茫然神色的眼。
“角，角是人丹！”
殷郊用剑割下方弼额头触角，拿到手里打量，依稀还能看出人指骨的形状，一把塞进胡嵩嘴里。
大商风俗奇特，祭奠逝者，庆祝胜利，甚至平日里问个天气都要用到骨、发、皮、毛。治病驱邪更不用多说，用骨肉炼药是很常见的手段。
平民取材于禽兽，惟有贵族才能用人。
以方弼的级别，随身携带的人丹治外伤很容易。
这也是殷郊愿意牺牲一些时间，跑来芦苇荡守株待兔的原因。
迎着尚不明亮的月光，殷郊将剩下的人丹举到眼前观察，心想着记忆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商周神仙。
有殷商大夫杨任，眼中长手，手里长眼。
西岐雷震子人手人脚，身躯头颅化为鸟身。
陈塘关哪吒身高两丈，三头六臂。
“人不人，鬼不鬼，是为仙。”殷郊反手握住触角，又极为快速的丢进嘴里，一口吞下。
“我只想好好的活着，谁不让我活，我就要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