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杯酒,人间二两风。
人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不是吗?它教你庸庸碌碌,东奔西走,却从不告诉你怎么走。
一只青色的螳螂伏于草叶,微微俯身前倾,两只前螯缩于头下,尾巴高高撅起,悄无声息地盯着前方的一株嫩草。那是一只不知什么时候飞来的蚂蚱,正抱着手上的嫩绿大快朵颐,想来世人的神仙日子,大抵也不过如此。
不远处,有两道身影正缓缓走来。
“你就不奇怪,为什么这里明明是东边,却叫西山?”明冷不丁的问道。
“为什么?”云雾回了一嘴。
“我哪知道。”
云雾翻了个白眼,他实在是不太想和面前的这个人说话,太不着调,老不正经。
西山很高,雾气缭绕。云雾想起来小时候和燕先生一起乘凉,燕先生坐在躺椅上抱着酒葫芦,兴许是喝高了,没来由的给孩子讲了这么个故事:
“曾有好事者在天朗气清的日子里的爬上山顶,欲要登高望远,可谁知呢,爬上去以后还没一会儿,那叫一个累啊。读书人的身子骨孱弱的不像话,经不起折腾。
他在路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实在是爬不动,偶尔会冒出来为什么要爬山的想法,可毕竟是读书人,不能丢了脸面,他又把想法打回去了。
好不容易使了把劲上去了,还没望远呢,就趁着徐徐的晚风靠在山顶的云松下睡着了。醒来已是夜半,只剩下漫天的月光星河洒在原野;那青年猛然间抬起头来,瞧见了一轮皓月,极大,皎皎当空,群星璀璨,就那么悬在广袤无垠的野原之上,他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久久回不过神来。”
“据说那汉子是个丹青妙手,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瞧见他回来,然后就一直窝在家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这后来啊,便有了一幅《与君佘月图》,我有幸看过一眼,那叫一个浩瀚无垠!曾有人给出极高极准的评价:‘看似是纵意肆情到狂放的泼墨大写意,实则却是妙到极致的工笔。’不过可惜了,画找不到了,渺无音讯。”
云雾想着旧事,一边往前走着。他并不是一个太跳脱的孩子,相反,因为从小就孤苦伶仃,他开慧懂事极早,从小就没有爹娘,让他知道很多邻里之间孩子能做的事情自己是不能做的,也不能交恶。云雾记性极好,很多事情多半看一遍就记得住,孩子并没有那么天真贪玩,只是跟在体态稍胖的的燕爷爷身边让孩子有家人的感觉,孩子安心,才显露出孩子该有的天真单纯。
“今天是不是也能看见皓月当空呢?”云雾在心里想着。
‘仙去罗霄顶,人来碧落天。’这地方可真像武功山,明没来由的想到。
日暮云稀,时间一晃而过,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缓缓的往上拾级而去。天际蓝的发紫,正渐渐的淹没远处地平线上露出的一轮金明。细细看去,两道身影手里还拿着行山杖————那是明在溪水旁的树上顺手折的。还别说,真好使。想罢云雾还顺手挥舞了几下,美其名曰疯魔棍法,哈哈,再配合一手上乘术法加成,一棍一个老天师,嘿哈,就要往前挥去。
“干啥呢?”
“没,没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明顺手就拿起瓶子喝了口水,便往云雾手上抛去。
“该说不说,你小子可以呀,走这么久了还这么有精神。”明调侃到道。
“小时候李叔他们上山采药,我会跟着。”云雾接过瓶子,尽管心里不太情愿,但小半天下来,他确实口渴了,也顾不得什么溪水不溪水了,饮一大口,“李叔说,呼吸的时候不只是要呼吸,要带动全身都一起呼吸,这样才不会累,也能养人。起初登山很累,咬咬牙跟着,后来上山的次数多了,也就没有那么累了,采药烧炭什么的,都会去帮把手的。”
孩子没来由的想起来那个和善的叔叔,抓着行山杖的手也没来由的握的更紧了。李叔对他很好,尽管经常受到妻子的白眼,但还是会时不时带他鼓捣药材,换钱买桂花糕吃,是个精瘦但是很有力气的叔叔。
“是那个牙口不好的老李吧,我当年还偷了不少他们家的西瓜呢,哈哈。”
“李叔前年大病一场,走了,临走前给学堂留了好些药材偏方。”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不远处,一把小型麻醉弩倏忽的从草里探出头来。
有人给开了个无法拒绝的价格,扬言要抓一个少年,活的,虽然很奇怪,但谁不喜欢钱呢。他披着草皮,静静的匍匐在山顶,一动不动地盯着着从山腰走来的两人。
弓弩被他安上了倍镜,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必须耐心等待他们走到足够近的距离,在射击范围之内再出手。右眼透过倍镜紧紧盯着两人,准确说是那个孩子。行百步者半九十,他可不想在关键的节骨眼上因为一时的冲动掉链子。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仅存的一点余光洒在草地上,熠熠生辉。
二人走的更近了。
山风不知怎么的,突然加重了力道,原本平静的柔风此刻在耳边作响。那只螳螂摆好了架势正欲前扑,可突如其来的山风吹的枝叶摇晃,让蚂蚱和螳螂身形摇曳,也让杀手的倍镜出现了遮挡。
这让杀手心生不悦,但他没有多想,情绪波动是大忌,只得老老实实重新整倍镜角度。
明的眼前突然被一道刺眼的光芒闪了一下,他看到了那架藏得很好的弓弩。
杀手重新对焦,目标是那个叫云雾的孩子,但杀手的瞳孔猛然收缩,因为他骇然发现,孩子旁边的那个青年,右手正拿着一架形似弹弓的东西,拉着特制皮筋的左手已然放下。
杀手似乎还听见青年喊了一句,“跑!”,孩子往低处跑去。接着,他听见左眼传来一声猛震,那是钢珠击碎眼球的声音,他大概猜到了,顾不得眼睛的剧痛,他连忙用枪朝着孩子跑的方向射去,可是已经晚了,孩子很聪明,知道利用野草来掩饰自己,他也因为受伤心急了,心不稳,手不到。
开完枪后他才意识到,刚刚被击中后自己应该先用枪解决掉眼前这个青年,不然自己今天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的思绪乱了,又是一阵离神间,他的左眼又一次被击中,还是同一个地方,鲜血直流。
可是顾不得这么多了,再这样下去会自己就算完了。他一边起身,一边迅速装填麻醉针,企图找到那个青年,在那个青年攻击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青年一定会往这里赶。
可是又晚了,就在杀手向孩子射击时,明就已经在往那杆弓弩的方向狂奔,中途还不忘向杀手的眼睛又射了一发钢珠。猛然间,杀手听见右边传来一阵声音,来不及装麻醉针了,他急忙从右腿外侧拿出一把小刀。
来不及了,又一次晚了,黑衣青年似乎算到了一切。元明左手拿着匕首,一把刺向他的后颈,他想用拿刀的右手挡住身前,但他失算了,他没想到是个左撇子。
他倒下了,还是太急功近利了么,应该先解决眼前的青年的。
“谁派你们来的?”
“还是太心急了,呵。”那个杀手说道,
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他。
“有人发了个单子,一个十岁的小屁孩,鬼知道这么值钱,咳咳...”
“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老子可是在这边蹲点了二十多天,他妈的好不容易有机会...”
那个杀手倒是没有继续喊疼,仿佛没事人一样,只是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我认得你,龙源的邱良,对吧?”
邱良身子一怔,他没有说话,一口鲜血啜了上去,紧接着及其阴狠的抬脚刺去,一柄明晃晃的刺刀,从他的鞋底伸出。
风缓了,螳螂弓了弓身子,蓄势待发。但不远处的一个白点,陡然间放大,转瞬间就来到了螳螂身前,不等螳螂双爪探出便已被叼走,是一只白鹭,往西山对面的一处茂林飞去。
西山,一大一小身影缓缓走远,只剩一柄明晃晃的刺刀,深深的扎在一具倒下的尸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