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醒醒!”
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黄福泽感觉自己的头上挨了一发充满法术能量的飞行道具攻击。
他迷糊着抬起头,睡眼惺忪地问道:“妈?开饭了?”
然后他的耳边就充满了同学们的欢笑声。
他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还在教室里上课呢。今天的课程本来是个美女老师负责的,结果那位老师请假去办婚礼了,所以来了个糟老头子代课。而这位糟老头子正是和自己最不对付的年级级长。
黄福泽对于美女老师办婚礼和糟老头子代课两件事都感到极度失望,仿佛遭受了双重打击一样,无聊地蔫了下去,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你要是喜欢吃石灰,我倒是不介意多喂你点。”糟老头子拿起了粉笔盒,摆出一副准备扔过来的样子。
同学们的狂笑更欢快了。
黄福泽对此也见怪不怪,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是和同学们一起大笑了起来,似乎嘲笑对象不是他自己一样。
只有糟老头子维持纪律的声音被无视了。
……
下课铃声响起。
托腮硬撑了半节课的黄福泽终于等来了这个救命铃声。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黄福泽也背上书包,准备离开。
这时,三个成绩不怎么样的男学生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其中一个有纹身的家伙问他:“阿黄,别赶着回家啊,和我们去打几把游戏怎么样?听隔壁班那谁说,你强得离谱,今天让哥们开开眼界如何?”
阿黄。
这并非单纯的外号。因为班上的宠物狗是条黄狗,也叫阿黄,所以这些人才故意这样叫他的。黄福泽自幼便没有爹妈,是被奶奶带大的,像他这样的孩子,自然而然地,很容易成为在班上被欺负的对象。
他很清楚,这三个刺头的邀请并非什么社交行为,而是要让自己给他们在游戏厅的消费买单。所以他必须拒绝他们。
黄福泽推开了他们的手,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准备继续往外走。这下可惹恼了三个刺头,最强壮的那个家伙一把抓起了黄福泽的衣领,怒声说道:“狗东西,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好声好气来请你,你敢连句话都不说?!”
黄福泽白眼一翻,手里书包掉落在地,心中无奈地叹着气:唉,看来要教训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了。
正当他手中法力开始聚集,门口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孩子骂声。
“那边那三个家伙!今天你们不值日,还不赶紧回家去!?再不走,我就去让班主任打电话让你们家长过来领人咯!”
原来她今天值日啊……黄侧着脸看过去,正是自己的副班长——琳德,拿着一把拖把站在门边,对班上正在发生的欺凌事件侧以怒目,正义执言。
琳德是本地名门之后,她的父亲是这个高中的校董会成员之一,同时她也是学校学生会的宣传委员。人长得也挺不错的,对得起大家闺秀的身份,但一向非常关注美女的黄却没怎么关注过她,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和本班班长——本地另一个名门的公子——被绑在一起当作情侣看待。
也就是所谓的名花有主。虽然两人从来没承认过,但整个学校里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去关注这两人的学生为数众多,对这两人的各种花边新闻和小道消息的传播也一直乐此不疲。黄反而不喜欢关心这些事情,所以一直对这两位敬而远之。
“切。”抓着黄福泽衣领的刺头松开了手,带着两个小弟,骂骂咧咧地走了。他们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和校董的女儿作对。这点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
也好,省得在班里出手。
黄也不计较,拍拍衣服,对副班长轻轻点头表示感谢,就准备离开。
这琳德倒是不乐意了,拦在门口阻止黄福泽离开,然后指着他的鼻子一通骂:“哎,你这人也是的,人家欺负你也不出声,我帮了你也不出声。你又不是哑巴,玩什么沉默是金啊?”
黄对这个直肠子大嗓门美女感到有点幻灭,他以为大家闺秀说话一定是斯斯文文的。而且,她本来在班上说话就挺斯文的,为什么现在变成这个鬼样?
但是黄也没必要和一个刚给自己解围的人置气,于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声:“噢,谢谢。额……然后……对不起?”
“噗嗤。”
“你到底是要道谢还是道歉。”琳德被黄气得反而有点乐。
“都有啦。我可以走了吗?”
“怎么?你不适应和美女共处一室?”琳德把拖把往地上一立,细小有型的腰肢一挺,昂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半头的黄福泽,略带挑逗地挑衅道。
黄顿时感到有点不适应,无奈地反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不懂……我已经说过谢谢了,还说了对不起,到底……我还要做什么?”
“你瞎了?没看到今天就我自己在这里值日吗?”
对方这么一说,黄才反应过来,确实没看到另一位值日生。
不等黄发问,琳德就抢先解释道:“人家和班长拍拖去了,给了我两颗这玩意赔罪。”说着,手里拿出了两颗路边小商店里非常常见的糖果。
黄的心里想着,这就是传说中的塑料姐妹花?
琳德把手掌中的糖果递到黄面前,嘴上说着:“来一颗?”
黄心里明白今天的打工是打不了一点了。没想到副班长竟然并没有和传言中一样,跟那位公子哥儿搞对象,反而还帮班上其他的女孩打掩护。
唉,今天这个值日,自己恐怕是跑不了了。
“那么……”黄先是转身把书包放到了课桌上,又回头对着琳德,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一把抓住了琳德伸出的手,嘴里发出狡猾的声音:“我要吃两颗。”
琳德猝不及防被黄突袭得手,先是一惊,而后笑嘻嘻地和这个大男孩打闹在了一起。
夕阳下的教室充斥着两个年轻人欢快爽朗的笑声。
她平时就很喜欢去那间他打工的便利店外看着他,心里充满着对他的想象。
而敏锐的他早已察觉,只是不敢相信自己一个孤儿能获得她的芳心,且囿于流言,所以一直刻意忽视。
但今天,他和她的心理障壁,却被一个小小的意外事件突破了。
……
毕业临近。
黄在琳德的帮助下,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本来就聪明的脑袋在不懈努力后收获了智慧的果实。他从来都只是缺个动力罢了,但现在他有了最强大的动力,爱情。
但两人搞对象的传闻也愈传愈烈,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们的关系还是被琳德的父亲知道了。
正如所有的青春恋爱故事的走向那样。流言蜚语接踵而来,棒打鸳鸯好戏上演。最终,父辈无上的威权最终战胜了青春的单纯。
年轻的黄和琳德,根本无力抵抗这种故事的必然结局。当然,他本来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只是苦了哭成泪人的琳德。
但是,一个对黄福泽更大的打击悄然来到他的头上,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奶奶,竟然在这个时候撒手人寰。
他从此孓然一身。年轻人总认为是自己的狗血爱情闹剧导致了奶奶的离世,沉重的负罪感把他压垮在地,每日只是过着家里与打工地点两点一线的、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虽然琳德的父亲给他强迫办理了转学手续,但他一次也没有去过新学校。
奶奶的棺椁就这么停放在家中,黄每天打工回来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力气继续生活。直到一个敲门声把他的精神从虚空中拉回现实。
咚咚咚。
黄完全不想开门,他谁也不想见,除非敲门的人是琳德,但那种天荒夜谈并不可能存在。或许,只是个路过的推销员,不用管他,一会就走了。
咚咚咚!
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躁。
谁啊?黄并没有出声,只是在脑内懒洋洋地质问着。谁会在这种时候找上一个已经完全没有社会关系的家庭?
水电费?……已经支付了啊。黄拿出手机懒洋洋地确认着各种缴费记录。
啪!啪!啪!
敲门声已经变成了愤怒的拍门。
“黄福泽!你个混蛋!开门!”敲门者愤怒地开始朝屋内叫喊。
谁啊?即便听到了声音,黄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只听得出是个苍老的男声。但既然对方这么坚持,也认识自己,那就不得不去应付一下。
黄依旧懒懒地应了一句:“来了。”
慢慢地爬了起来,蹒跚地走到门边,无力地扭开了门把。
嘭!大门被迫不及待的来人大力推开。刺眼的阳光让黄一时睁不开眼,本能反应促使他倒退了两步,双手架在胸前,摆出了一副防御架势。
然而对方根本没有在意,毫不畏惧地冲到黄的面前,一把把黄的衣领提起,“啪啪”两个耳光抽到了年轻人的脸上。
火辣辣的痛觉让黄的精神清醒了不少,正欲还击,突然发现来人竟是那个垂垂老矣的级长。
这个经常帮属下代课的糟老头子来这干嘛?黄一时想不通。但面对这种糟老头子,他也无法动手还击,举起的双手停在空中,又无力地垂下。
“你干嘛?”黄生气地质问面前的老者。
“黄福泽,你还是个人吗?你奶奶的尸骨就这样丢在家里,也不送去墓地,也不火化,你个狗东西对得起她吗?”糟老头子气愤地骂着黄。
“关你屁事。”黄冷冷地看着这个老头子张牙舞爪的样子,心想我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关我事!”老头越说越气愤,想用力把黄拉到奶奶的棺木旁,但却一点也拉不动他,只能怒目圆睁地瞪着他。
黄拍开了老头的手,大声地问老头:“到底什么事?糟老头子。都吵到邻居了,丢不丢人。”
“你还知道丢人!”老头依旧很生气,跺着脚骂。
这时,黄家的大门又进来几个人,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带着两个警察。看来真是吵到邻居了,可能是怕他俩打起来出什么事,邻居给报了警。
黄福泽孑然一身的孤独生活,今天被这个老头子硬生生地打破了。
……
黄所在的城市是个海港。
平时没什么人的码头,今天却站了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只有海鸥和阳光陪着两人。
年轻人的手里拿着一个空空的罐子。
这两人一动不动,低头看着来来去去的海浪,默默地听着海浪声和海鸥的叫声。
黄的脸上没有泪水,但老头子却已老泪纵横。
“不就是年轻时追过她而已,至于有这么深的感情吗?”黄依旧非常冷漠,似乎还没有走出生活给他施加的巨大阴影。
老头没回答他。
良久,老头总算是哭完了。只见他擦了擦脸,对年轻人说起一个似乎无关的话题。
“离考试还有一个半月。以你的脑袋,还来得及。”
“你又知道我的脑袋行不行了,别装作一副什么都很懂的样子好吗,你很烦哎。”黄没好气地回答着。
“莫名其妙地冲进我家,莫名其妙地把我奶奶拉去烧了,还莫名其妙地把她倒海里。这都什么鬼莫名其妙的事,烦死了!”
“我就是知道你的脑袋很行!”老头子固执地骂着黄。
“你知道个鬼啊!”
“我和你爷是战友!”
“战什么鬼……哈?”黄愣住了。
“那家伙比我聪明一百倍!所以你奶奶才会跟他走到一起!我就是知道!”老头子脸都涨红了。
“那我爷那么早就死了,你为什么不重新追她?”
老头子伫在原地看着黄,逐字逐句地问他:“你…说…呢?”
啊?等等……
黄瞬间明白了,奶奶不肯重新接受追求的根本原因,竟正是自己。
一想到奶奶在失去了丈夫、儿子和儿媳的情况下,一个人坚持着把自己拉扯大,他的脸上就不受控制地流下了两行泪水。
而且这老头子,哪怕奶奶不肯接受新的追求,也坚持单身数十年,守望着她,还要守望这个和自己无关的家,整整三代人。
黄福泽突然觉得面前这个老头子可爱了许多。
双方对视着,突然像两个傻子一样破涕为笑。
……
根据老头子的说法,他和黄的爷爷、奶奶曾在一个叫做宇宙管理局的机构里任职,是一队三人组。只是当年遇上了局里一次大动乱,三人组选择了急流勇退,一同来到了现在这个港口小镇生活,准备换个方式度过剩余的人生。
可是平静的生活却被意外打破了。黄的爷爷在开车带儿子和儿媳去做最后一次产检的路上出了车祸,小车撞到了路旁的挡土坝上发生剧烈爆炸,车内三人全部死亡,只有在妈妈肚中的黄福泽获救。
“但是,你爷爷是我们队里的主驾驶员,他开的车,不可能失事。”老头子平静地告诉他。
“那……?”
“我和你奶奶事后分析,或许是旧时在局里的仇家找上门了。但我们并不打算逃避,决定在这里等着他们的进一步行动,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可是,几十年过去了,他们再也没有来过。”
黄不解地问:“为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局里工作的,还会惹上敌人?”
老头沉吟了一下,仿佛回忆起了不愿想起的痛苦过往,缓缓地说道:“等你考试通过,进了局里就明白了。那是一个比很多世界都要庞大的组织,它经过无数次的分裂、瓦解和重建,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各方势力平衡的地步。”
“但是,这种平衡是虚假的、暂时的。我告诉你一句古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局里派系林立、人际关系复杂、政治斗争频繁。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会有江湖。”
老头掏出一条项链,递给黄。
黄接过来,打开一看,项链里嵌着的是三人组的合照。他不解地看向老头。
“照片背后,有你需要的线索。”
黄正准备翻开照片的时候,老头却伸手阻止了他。
“等你考进局里了,再打开不迟。如果你考不进去,那就永远都不要打开它。”
黄愣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把项链交还给老头子。
“老头,你真名叫什么?”
“关……你屁事。”
“哈哈。”
年轻人转过身去,独自走进了眼前宏伟的考场。
咬着牙,捏着拳。
但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