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直接打着荡妖司的招牌去，我这鱼饵是不是过于明显了？”
明释法师的计划说到底很简单。
苏俞带着自己手下的荡妖司人马，大张旗鼓前往会稽境内的妖市，以稽查的名义制造混乱，方便暗中之人调查便是。
不难，也不危险。
就是被人当饵料的感觉不是很好。
抱怨归抱怨，差事还是得办。
看在每月俸银的份上。
苏俞和明释法师一一核对完诸般细节后，换上荡妖司袍服，便出了班房。
在前衙找到贾汉，命其点齐人马，即刻出发。
“都尉，戚虞候是又指派活计了？兄弟们可是刚办完差回来.......”
贾汉一边支派着人，一边凑到苏俞跟前，小声的问道。
“怎地？不乐意？”苏俞看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摸样，便知他想要说什么，斜了他一眼。
“属下不敢！愿意为都尉效力。能为都尉和虞候效力是小的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贾汉知自己的这个顶头上司有时候喜怒无常，难以琢磨，是个上一刻还同人称兄道弟，下一刻便可两肋插刀的主，于是赶紧低头抱拳行礼认错。
苏俞嗤笑一声，摆摆手说道：“德性！这次是好差事。稽查的活。”
“那敢情好！”贾汉大喜，问道:
“敢问都尉，稽查哪个坊市？“
贾汉欣喜不是没有理由，荡妖司衙门虽然与钦天监并称为大虞两大柱石，名义上与朝廷有司并列。
但因为两者的权利太大，上到朝堂百官，下到山野村寨，无不在其威慑之下，所以从地方官府到有司衙门，都不是很待见荡妖司和钦天监，私底下称二者为大虞鹰犬，可谓恶意满满。
而大虞的坊市内，商贾是需要获得官府给予牌照方可经营，经年累月，坊市内行商的商贾背后大多有着靠山。
稽查坊市这种能给人添堵，又有银钱进账，还不危险的活赫然成为了荡妖司小吏们的最爱。
兴奋之下，贾汉满脸的络腮胡看着更茂盛了一些。
“东山妖市！”苏俞笑着回答道。
“啊！？”贾汉闻言，大惊！
天下妖市，始于大虞成祖年十三年。
那年，大虞立国已有一甲子，在荡妖司与钦天监经年累月的绞杀下，天下已然万妖臣服，四海咸平。
成祖念妖物生存不易，便让有司于各州颁给本地豪强以坊市牌照，于城外人烟稀少处建立坊市，专供有司黄册记录在案的妖物进行交易。
而这个坊市便被称为妖市。
妖市的存在，即有大虞官家加恩万族的缘由，又有监视疏导的意味在内。
而会稽境内的妖市，便在东海镇外东十五里的东山坳内。
由本地豪族李氏在获得州刺史恩准后，于咸平元年设立，因在东山坳，所以俗称东山妖市。
妖市与寻常坊市可不同，里面藏污纳垢，鱼龙混杂，人、妖混为一体，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性情暴虐之辈，再加上有本地豪强看护，寻常时候，荡妖司小吏并不乐意牵扯其中。
“都尉，这东平妖市可是李家的产业，据说，背后是州节度使府里的贵人.......”
贾汉吞吞吐吐的，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摸样。
“所以呢？怕得罪人？”苏俞问道。
“属下.......属下想告假”踌躇了片刻，贾汉还是对着苏俞抱拳施礼。
“今日不准告假！”
前衙门口，苏俞挺立，右手轻抚诛邪刀，直视着贾汉，不容置疑的说道。
“都尉三思！”
若是平时遇到现在的情况，贾汉是绝不坚持的，但这次事关李氏和节度使府，他却是要劝一下：
“都尉！妖市非寻常坊市，其中利益往来颇为复杂，即便是有令，若是事后查无实证，李氏上告州府，我等会被州节度使问罪，而荡妖司上官必然不会为我们伸目的！”
按制，荡妖司无钦天监明文情报调令，不得进入妖市，违反者，从重论罪。
原因很简单，荡妖司是除妖的，而妖市里头都是妖。虽说可进入妖市的妖都是黄册登记过，但保不齐，荡妖司小吏为了业绩顺手将他们宰了。事后上报，妖物预谋作祟，荡妖司吏某某除妖便是。
谁会计较呢？
但这是国朝初，荡妖司强势时的情况，先如今却是不行。
“都尉，犯不上！”
贾汉生怕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楚，又看苏俞沉默不语，补充着说道，言辞颇为诚恳。
苏俞明白贾汉说的不无道理。
此时，苏俞直属的那队荡妖司吏们也集合完毕，在前衙整齐的列队，安静的看着两人。
诸人玄色的荡妖司袍服，配合着斗笠、诛邪刀，铁索，远远看着，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但这残酷的美感里，却有着其他的味道。
苏俞看着面前的人，随着贾汉的劝告，脸上的神色越发的不安。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下贾汉，说道：
“时间到了，贾汉，你归队吧！这是命令！”
贾汉却是不入队，再次劝道：
“都尉三思，李家真的得罪不得啊！我们要是去查了妖市，前脚去，后脚就得被报复，都尉，大家伙都有老婆孩....”
随着贾汉的劝说，下首站着的诸人脸色越发难看，惊惧之色越重。
看着诸人脸色，苏俞轻叹一声，心道：“承平日久，荡妖司这些人实在不能用了。”
“贾汉！你说的对。你便留着吧！”
贾汉见他总算被劝回，一下子喜笑颜开。
苏俞不去看他，对着眼前俱是松了一口气的众人说道：“如是，你们也都留下吧。”
说完，看也不看众人，无视身后的呼喊，径直出门，上马就往城门走去。
苏俞骑在马上，不由想起和明释法师的对话。
……
“此事事关重大，你出去后，喊上你的人一起去。”
“上吏，刚不是让我单独前往么？”
“哈哈哈，他们不会去的。”
“为何。”
“水至清则无鱼。”
“明白了。”
“放出消息即可，后续，戚虞侯会处理。”
“遵命…”
……
贾汉，贾汉……
确实没有叫错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