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扛着妖尸行至村口,苏俞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伸手招来一名满是络腮胡的荡妖司兵吏,紧张的问道:
“贾汉,你快看看我身上可有血渍?”
那被唤作贾汉的兵吏,绕着他缓缓转了一圈,仔细的看了片刻,才拱手道:“禀都尉,您武艺高超,身上莫说血迹,连血腥味都未曾沾到。”
苏俞听他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贾汉还在抱拳行礼,心里又是一紧,赶忙一把压住他的双手,快速的往村子里张望了下,见四下无人,心才落地。
“你记住,在村内我只是蒙学未入品的童生苏俞,不是荡妖司九品司吏都尉!”
他抓着贾汉的手,压低着嗓子嘱咐道,待贾汉点头称是后,又对着荡妖司众人再次提醒:“你们呢?可曾明白?”
荡妖司众人连忙拱手称是。
贾汉贴着苏俞,低声说道:“都尉但请安心,属下等一定不让老夫人看出端倪。”
非是他这个荡妖司司吏都尉上不得排面,而是家中母亲苏王氏,自从他父亲苏彦升在荡妖司任上殉职后,便不许他再入荡妖司官衙半步,并勒令他弃武习儒,改走仕途一道。
母命难违,但偏偏苏俞灵台难开,始终无法入儒道,为了家中生计,只能哄骗着苏母,将每月任上俸禄说成是学校额外给的禀俸。
苏俞见荡妖司众人都已应道,心中方才安定。
思考片刻,又挤进众人中,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让兵吏搀着他前行,这才下令进村。
一路缓行,很快便到了苏氏老宅,还未靠近,苏俞便看见家门口围了一圈的人。
苏俞是武者,耳力聪慧,隔着老远便能听见宅院内苏睿儿的断断絮絮的抽噎声。
“阿兄...阿兄...被...猪抓...抓走了,呜呜~”
走在最前头的贾汉脚步凌乱了下,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继续往前走。他显然也是听见了苏睿儿的讲述。
果然不该带苏睿儿这顽皮小子去的!
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就在苏俞心里盘算着晚上怎么揍苏睿儿的时候,耳中却传来周围人群的议论声,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果然读书人没啥用处,细胳膊细腿的,还能被猪拱了去。”
“是啊,真是个笑话。”
“你们知道么?苏家大郎因为一直没入品,蒙学堂已经将他开革啦。这可是别人私下和我说的,你可别传出去!”
“是么?我早看出这孩子不是个富贵相。”
“就是就是,我也早看出来,就是没想到还是个短命鬼。”
“听说,他家还有五十亩水田?....也不知苏王氏愿不愿改嫁?”
原本苏俞还想假装虚弱,蒙混过关,但耳中传入的污言秽语越发难以入耳,甚至连平日村内走路都要靠边的鳏夫,都开始胡言乱语。
他实在无法忍耐心中的怒火,就要发作时,却见打头的贾汉快步走出,紧接着突然朝着人群大吼道:
“荡妖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贾汉的吼声中明显带了一丝气劲在内,吼声如雷般在不大的苏竹村激荡开来,只震的围观的人群两耳齐鸣,双股颤颤。
霎时间,原本围绕着苏宅的切切私语全都消失不见,围观的人群犹如一群鸡雏般瑟瑟发抖。
贾汉却不管这些村夫愚妇,带着荡妖司众人就往苏宅走去,围观的人群犹如羊群遇狼一般快速的分列道旁,让开了去路。
此刻,围观的人也终于看到荡妖司众中的气的脸色发红的苏俞,再看见两只硕大的猪妖尸首,议论声又渐渐在人群中出现。
“苏家大郎没事?竟然气色也看着不错?!”
“我就说嘛,昨日我还见到苏家祖坟上有紫烟萦绕呢!这苏大郎决计是个福德深厚的人,怎么可能被野猪拱了去嘛!”
“呸,你个腌臜货色,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个下贱鳏夫,无后的孤魂野鬼,你待如何!”
围观的人中两人,还未等荡妖司众人做什么,便先起了纷争,待到苏俞行至门口,竟自行打了起来。
苏俞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心头只觉荒唐,内心怒火随之降了一些,脸色也不再通红。
一直留意着他的贾汉,见状,却是会错了意,以为他依旧愤恨难消,便对着身旁的两个荡妖司兵吏挥了挥手。
两兵吏随即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过去,抄起手中诛邪刀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直把两人打的连连讨饶。
围观人群再次噤若寒蝉。
着实该打!
苏俞当然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却是没有去阻止,他也没工夫去阻止了。
苏睿儿见他回来,脸上鼻涕都未擦干,便呜咽着从苏母怀中挣脱开,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大声哭了起来。
“呜呜呜~阿兄回来了!睿儿还以为阿兄被妖怪抓走了!”
“呜呜呜!”
苏俞抱起睿儿,替他擦净鼻涕眼泪,细声细语的安慰着,眼睛却看向庭院中站立的苏母。
苏母年龄在四十开外,皮肤白皙,慈眉善目,容颜看上去并不苍老,只是头花花白,气色看上去并不太好,不甚健朗的样子。
此刻正严肃的站在庭院中,脸上并无大儿归家的欣喜,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苏俞,仿佛只是看一个陌生的过客。
自苏俞穿越后,苏母便一直给他这种无风无雨的感觉,起初他还以为是原主与苏母关系并不好,但后来才发现,苏母就是如此,现如今他多少也有点习惯了。
安慰了苏睿儿片刻,苏俞便将其从怀中放下,朝着苏母跪拜下去,俯身揖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苏母却不看他,只是扫了一眼他身后的荡妖司众人,便盯着两具猪妖尸首,站在那默不作声。
贾汉见状,心知要糟,急忙上前抱拳道:“老夫人莫怪大郎,是下官多次请求大郎帮忙,大郎推脱不得,才出手相助的。”
苏母依旧面无表情站着,不作言语。
贾汉无奈,想起眼前的这个前上司的夫人的手段,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惧怕,索性光棍的跪拜在地,抱拳道:“老夫人息怒,贾汉保证,以后再也不来打扰大郎!”
苏母听得贾汉如此说,脸上终于有了松动之色,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便劳烦贾十将让鄙宅前的村人都散去吧,我有话要对世安说!”
贾汉踌躇了下,揣摩了良久,才喃喃道:“老夫人,荡妖司衙门那还需大郎走一趟...”
“出去!”
“哎!”
听得苏母低斥,贾汉慌忙应了一声,给了苏俞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领着荡妖司众人出了苏宅,出门后,还帮着把院门关了起来。
随着院门关闭,门外便传来了荡妖司驱赶训斥声,但很快,便变的悄无声息起来。
院内也一片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俞腿都要跪麻了,才听得苏母说道:
“把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