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云朵是有些发黄的,它们的时间似乎比现实世界更快一点,从出现到消失不过几个小时。
“你去哪?”周苔叫住祁麦,他背着一个小包,行色匆匆。
“去看小爱,医生说她的情况不容乐观,”祁麦停住脚,这是他的事,不能强迫周苔去做,况且傅行舟也在那里,不能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我跟你一起去,”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了,周苔还是有些拧巴的,她不是很在意那个小孩,但她不想祁麦离开,祁麦抱了抱周苔,无声地安慰她。
“我很快回来的,我保证。”祁麦亲了亲周苔的额头,这一路他成长了很多,现在要去选择自己的路了。
祁麦离开后的第一个晚上,周苔将自己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她要坐轮船走,签证沈青涩已经帮她弄好了,她只需要离开家门,就彻底自由了。
“苔沫,我超级开心的,知道你要来我专门为你布置了一栋房子,想通了是不是,”沈青涩的脸笑成一朵花,本来周苔早就该出发的,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周苔嗯了一声,出门时忘记拿零钱,翻遍抽屉也没有,她想祁麦的卧室应该有一些,足够她打车去机场的。
房间很简单,床品也多是黑白色,只是床头柜上一张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她与一个男生的合影,男生的脸被扣掉了。
是她录完纪录片与粉丝的合照,从来没发在网上,就连她也忘了是谁,照片里她青涩稚嫩,那双眼睛却狠戾,如同狼崽。
她摩挲着照片,仿佛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对话,那个过去的她鄙夷、看不起这样临阵脱逃的她。
“我走什么?”
周苔这样问自己,这样的决定真的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吗?那颗不安分的心,她将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却觉得陌生至极。
这不是她的心脏,周苔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她不会退缩、委曲求全、反思自己,有人给她换了一颗柔弱的心。
周苔把自己脱光,浑身赤裸地站在全身镜前,她一寸寸地观察这具朝夕相处的身体,用手指扫过心脏前的皮肤,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
她摸到一个凸起,像疤痕一样,很淡很淡,几乎和她的肤色融为一体,她不记得自己做过心脏手术,父母也从没提过,以她的身体素质,心脏不可能有问题。
更像是她来了这之后,她变得像另一个人,那个大家都忘记的人——程心。
周苔瘫坐在沙发上,电话那头传来沈青涩的询问声,“周苔你说话啊,周苔……”
过了好久,周苔轻轻嗯了一声,“我这里出了点问题。”
沈青涩听到她话里的迷茫,更是担心,但想到她这个朋友一向是有主意的,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没再说什么,调侃一句,“是不是不舍得过来了。”
“不是。”
周苔站起身,转了个圈,右手臂还是有些酸痛,运动员的寿命普遍都不长,大概也是因为过度透支身体了。
看病的人很多,但心理有问题的很少,大家都闭口不言,这里的气氛很奇怪,明明天花板装修成蓝天白云的模样,每个人心里都开了无底的大洞,多数沉默,仿佛身上有只猛兽按住她们的喉咙不让讲话。
周苔拿了一兜药,大部分都是缓解焦虑的,她吃不下去,总感觉吃了就醒不来一样,或者在睡梦里被搬到陌生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她看见一个抱着花的小女孩,怀里的玫瑰娇艳欲滴,每一朵都精心用彩色的纸包装着。
“姐姐,你要买花吗?”小女孩梳着两个麻花辫,眼睛弯弯地笑,露出一排小白牙齿。
“有百合吗?”周苔想起祁麦,她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她想买一束花送给祁麦。
“没有姐姐,玫瑰也很漂亮的,买一束吧,”小女孩有些纠结,但很快开始推销自己的花,小心翼翼地看着周苔。
周苔买下了她所有的玫瑰花,订了最早回去的机票。
“哥哥,你真的来了,护士姐姐说我不用吃药了,小爱有乖乖听话哦,看来我真的要好了,我病好了我就要去上学,我能跟上课的,”揪司爱巴掌上的小脸不剩什么肉了,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像两颗黑葡萄。
祁麦风尘仆仆地赶来,身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摸了摸揪司爱光溜溜的小脑袋。
“你爸爸妈妈都去世了,”祁麦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对于一个8岁的小女孩,这无疑是无法接受的痛苦。
“我知道……爸爸妈妈怎么会不来看我呢,怎么会不要我呢?司爱猜到了,司爱早就猜到了……哥哥不要难过,每个人的爸爸妈妈都会离开的,司爱的爸爸妈妈只是比其他人更快一点……”
揪司爱强忍着眼泪,昂着头安慰自己,她攥紧拳头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不愿意相信。
祁麦将她抱进怀里,揪司爱的情绪就像决堤的河流,一下子爆发了,她的眼泪润湿了一大片,整个人呜咽着打嗝,她哭到颤抖却挣扎着离开祁麦的怀抱。
“不可以哭了,不可以哭了,再哭最后一次……就再也不哭了,”揪司爱在心里默念,她不知道祁麦什么时候会走,希望他能陪自己更长一点时间。
“揪司爱,准备一下等会要拍CT,”护士长拿出一张表在上面记录着什么。
祁麦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错的,他明明有能力帮助揪司爱,却眼睁睁看着她在无尽的化疗中挣扎,医院里不让抽烟,他坐在草坪上的长椅,轻合双眼,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定真的对吗?
有人挡住他的视线,刺眼的阳光被影子遮掩,他鼻息间有一抹浓烈的花香。
“你来了?你来了。”
祁麦抱过那束花,有些花瓣已经枯萎了,却香的更醉,像熟过了头。
“买了束花想送给你,到处找不到人,”周苔启唇,面上有些疲惫。
“嗯,我的错。”
祁麦嘴角绽放出温柔的笑,他好像知道要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