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瑞尔山脉位于伦底纽姆的东面，所以风总是从西面刮。
脏污的雪地里罗恩轻轻拍打瑞秋的脸颊，一遍一遍呼唤她的名字：
“瑞秋……瑞秋……”
瑞秋神情怔愣，只有眼球缓慢转动地看了一眼罗恩。
忽然，她扑进了罗恩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
“没事了……没事了……”罗恩拍打着她的背部，轻声安慰。
他的心里对瑞秋一直是有些怜悯的，这或许跟过去所处世界的成长环境有关。
在原先世界，她这个年纪，生活里应该是我家哥哥怎么怎么样，或者周末去这里那里玩，最大的烦恼也就是学习成绩下降了，怀疑自己觉是不是睡得多了一点。
有师长、朋友，没有危险。
一直等到瑞秋的嚎啕转为啜泣，罗恩才将她远远地扶到一边，接着反身回到尸体旁。
刚才安抚瑞秋的时候他观察了一下，尸体并不是附近的村民或者学童。
这一点罗恩是从衣着面料上得出的结论，他作为现代人，面料见过很多，大致的好坏还是有一点判断力的。
忍着心里上的不适，他将尸体翻了过来。
因为不是法医或医学等相关专业，罗恩很难从伤口和缺损的肢体上探知尸体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只能得出尸体为男性，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这些简单的讯息。
班克纺织厂一直都有闹鬼的传闻，不过记忆中并没有谁真的见过，好像单纯只是每个地方都有的都市传说。
但是这附近还有村庄存在，从树枝柴禾的丰富程度上看，这东西在这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有人向教会求助吗？
忍着心中的疑惑，罗恩简单翻看了尸体上残存的布片。
因为尸体已经不知道在林中徘徊了多久，他仅在剐蹭较少保存较为完好的左胸内侧口袋里发现了十张一银赫克的纸币。
如果不算后续的餐费和住宿，这些钱在济贫院能招募到两个学童。
伦底纽姆流行的货币有金苏德、银赫克和铜佛利，分纸币和硬币，面额分别有1、5、10，1金苏德等于20银赫克等于240铜佛利。
原主罗恩签领养合同书的时候，工厂付给过济贫院，加上后来见过主管威廉代替工厂主班克给付工人工资，所以认识钱币。
确认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他喘息了一阵才慢慢挪回瑞秋的身边。
数出五张银赫克纸币塞给瑞秋，罗恩提醒道：
“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或许会用到。”
在他摸尸体的时候，瑞秋一直呆呆地蹲在路旁，双臂抱着自己，见到他塞过来东西才回过来神，下意识接过之后问道：
“这是什么？”
“银赫克，工厂招募我们差不多就花费了这么多。”为了让她清楚这五张薄纸的价值，罗恩将这一残酷的事实说了出来。
“那我不能要！我什么都没做，还被你保护！”听到他的话，瑞秋急切地站了起来，想将钱塞还给罗恩。
“没事，收下吧，我也有，”罗恩抬手示意自己也有，接着不太在意地道，“作为交换，刚才的事情你要帮我保密。”
肺病的事情迫在眉睫，无论如何，自己在班克纺织厂也待不了多久了，所以她保密与否并不重要。
“我也没注意到什么，光顾着害怕了……”瑞秋嘟囔了一句，重新鲜活了起来，她偷眼瞧了一下罗恩。
罗恩好像变了，但是以她简短的人生阅历说不出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
是成熟了吗？她只觉得这样的罗恩分外让人安心。
两人休息了一阵，罗恩抬头看了看天色：
“你还行吗，我们尽量赶在中午回去。”
今天视察员检查，中午还会有一餐。
如果再不尽快补充食物，他担心这具身体能不能挺得过今晚。
瑞秋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还行。
“那扶着我点，我不行了，身体虚啊，”罗恩半开玩笑的说道，接着指了一下左边的岔路，“我们这次走这边可以吗，从基思村旁绕回去，我有点事情要做。”
基思村是离班克纺织厂最近的村子，他要用刚得到的钱请人去塞勒斯教区纺织工会把举报信递上去。
有了钱之后，他可以更迂回一些。
其实应该去远一些的村子的，但是两人现在筋疲力尽，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瑞秋没有说话，再次轻轻点头，上前搀住了他的胳膊。
“希望来得及吧……”
现在罗恩只能祈祷视察员来得不要太快。
……
……
白天的基思村没有人在游荡，成年男人需要外出找一些苦力活做，这一般是在车站或者码头，而女人则帮人浆洗衣物，从天还没亮一直持续到晚上。
藏在路旁的大树后面，罗恩示意瑞秋不要出声。他没有直接进入村子，免得被村子里的人当成逃离的学童抓起来。
罗恩在等捡拾柴火的孩子出来。
记得在过去的世界，父亲曾经跟他讲起过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人民的生活还不够富裕，小孩子也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衬家里，这在冬天就是捡柴火。
父亲说那个时候山上一到冬天就光秃秃的，能捡的能拾的全被带走了。他当时还小，又淘气又贪玩，而家里每次都规定必须拾满一筐才行，怎么办，只能在筐底支起些树枝，上面铺上薄薄一层松针，然后趁大人不注意赶快倒在草垛里。
罗恩觉得在这一点上，两个世界或许是相通的。
在罗恩想着以前事情的时候，不时有孩童从附近经过，不过他并没有动作，为了保证举报信能确实送到，他对送信的孩童是有要求的。
这个时候，他远远地看到两个男孩一前一后地从村子里走了出来，个子稍高的男孩看上去年龄也大一些，大概十三四岁，矮个的男孩也有个十二三的样子，略显敦实。
两人的衣服上都带着补丁，为了合身将袖子裤脚都挽了起来。
罗恩端详了一阵，发现他们完全没有交谈，甚至出了村子后有分道扬镳的意思。
他思虑过后暗暗点了点头，提醒瑞秋藏好后，他将衣领立起来半遮住脸。
在不显眼的情况下略略做了伪装，罗恩转出大树，招手将两个男孩叫到身前，只是没等他开口，矮个子男孩抢先问道：
“哥哥，你是班克纺织厂的工人吗，我好像没在村子里见过你？”
男孩的声音有点小憨厚，表情童真无辜。
罗恩心中一凛，表面则不动声色，随手一指南方：
“不是啊，我是南边村子的。”
没给男孩继续提问的机会，他跟着说道：
“我这里有个‘大生意’，你们两个做不做？！”
罗恩故意把大生意三个字咬得很重，然后慢悠悠地把从怀里掏出的银赫克纸币抿成扇形，呼扇了一下。
两个男孩眼睛瞬间亮起，争抢着扑了过来。
见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罗恩微笑着提出要求：
“我这里有两封信，麻烦你们帮我送给塞勒斯教区纺织工会的工作人员。
“哦，对了，工作人员就是坐在桌子或者柜台后面的人。
“我手里是四银赫克，谁先把信送到，谁就可以得到其中的三银赫克，而另一个可怜的家伙只能拿一银赫克了！”
他自己留了一银赫克，而另一封举报信是他刚才在树林里临时写好的。
罗恩将四张银赫克纸币全部给了两人，顺便提醒道：
“如果担心晚到的人不遵守约定，可以让家里的大人去要。”
反正两人拿到钱后大概率交给父母，不如直接点出来，为计划上个保险。
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下去，这包括寻到的两人年龄不能相差太大，关系不能好。
年龄相差太大幼小的孩童容易被欺负，而关系要好的话两人有可能直接将钱平分，这样举报信就容易送不出去。现在两人战斗力差不多，这既能保证钱不被独吞，又能尽快将举报信送到。
两人抢过钱，转身便向山下跑去。
……
……
在罗恩和瑞秋紧赶慢赶，艰难回到纺织厂的时候，放饭已经接近尾声。
人群中，威廉双手抱胸，眼神冷森地望着大门方向。
他不需要和学童吃同样的东西，出现在这里只是在监督学童尽快吃完好继续做工。
和威廉并排站着的是纺织厂的主事工人格拉琴，她同时也是威廉的太太，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奇怪走形的女人。主要负责学童的住宿餐食等事项。
白天多数时候格拉琴都待在她和威廉的住处，记忆里罗恩只在放饭的时候和晚上见到过她。
眼见罗恩和瑞秋互相搀扶着靠近，威廉嘴角向下抿起：
“很好，看来你们顺利完成了我的交代，不过因为缺勤半天，今晚你们需要加班，现在，给我滚去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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