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入了夜,大明宫中仍是灯火通明一片。
太后跪拜在威严的佛像前,一旁的是哭肿了眼的南安太妃。
太后闭着眼,双手合十,淡淡道:“这么大人了,做事仍是这般不稳重。”
南安太妃低声抽泣:“王爷去的早,汷儿被我惯坏了,偏我膝下又只有他这一个孽障。”
“若我还有旁的儿子,任陛下如何罚他,我也不会不舍!”
太后道:“你陪嫁丫鬟生的次子,不也是养在你的膝下吗?”
南安太妃凄然道:“如何比的!”
太后缓缓睁开眼,注视着屋内诸天神佛,漫不经心道:“到底不是自己生的,确实比不得。”
南安太妃一怔,连忙道:“娘娘...我...”
太后一生不曾生养,此事天下皆知,南安太妃恐触碰了她的伤心事,想去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手里搅着帕子,忐忑不安地看着太后。
太后道:“你无须解释,本宫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又如何看不开。”
太后礼佛时不喜让人跟着,因而空旷的大殿里只有她与南安太妃。太后起身,南安太妃连忙去扶她。
太后手搭在南安太妃手背上,一边走,一边说道:“今日太上皇来寻本宫,谈起汷儿婚事。”
南安太妃知道这是太上皇不会再降罪水汷的意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问道:“不知上皇意属何人?”
太后扭过头,蹙起眉头,道:“亏你活这么多年,心思还是这般。”
“你这心思,比起你那儿子可是差远了。”
南安太妃面上有着几分不好意思,讪讪道:“汷儿幼年丧父,我又是从来没个主意的,艰难之下,性子倒是比之前懂事多了。”
太后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道:“幸亏你性子如此,上皇才会对南安王府如此放心,若你与她一般...”
太后做了个手势,轻声道:“上皇才不会轻易饶了汷儿。”
南安太妃连忙道:“身为臣子,恪守尽忠原是本分。”
太后与南安太妃一路走出大殿,立在外面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迎了上来。
太后并不让他们伺候,只让他们远远跟着,携着南安太妃的手,一路走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有着数百位的能工巧匠在侍弄,一年四季花开不断,饶是冬季,仍有一些不惧严寒的花朵在盛开。
烛火下,御花园的花草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昏黄的神秘,一个个舒展着腰肢,尽情的在夜色中绽放。
太后随手取下一朵,放在鼻下轻嗅。
太后是昭元皇后的幼妹,昭元皇后仙逝之时,她年方十二。昭元皇后去世的第三年,为保她所生下的太子储位稳固,太后便入了这皇宫,嫁给了大她一十五岁的皇帝姐夫做继后。
从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女,再到一个国家最为尊贵的女人皇太后,几十年的后宫生涯,早将心中最初的悸动一一磨灭,只剩下这个行事循规蹈矩,做事四平八稳的太上皇的臂膀与智囊。
她也有过年少无忧愁的惊艳与娇羞,但不得不败给了残酷的宫廷斗争。前厅后宫,自古便是一体,她的看得开,从来都是不得不看开。
“这花儿,开在这御花园里,倒失了它原本的风骨。”
太后轻嗅之后,又颇为惋惜的将花朵丢下,问道:“本宫听闻,你府上的梅园,原是京城一绝。”
南安太妃道:“什么一绝,不过是梅树极多,我又懒得让人收拾,开得随意也就罢了。”
太后道:“若非随意,又怎会让三丫头瞧见了蓝袍才俊?”
南安太妃见太后面上带笑,并没有责备之意,也就笑着说道:“梅园虽极少有人打理,但建造的却极为精巧,园子里的人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是看不到园子的。”
太后点头,道:“如此甚好。”
提到蓝袍才俊,南安太妃又作了难,只得按照水汷交代的说辞,道:“荣宁二府有三人穿的是蓝色衣袍,一个是宁国府贾珍的儿子贾蓉,娶的是营缮郎秦业的女儿秦可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