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一个月。
据赫克托的斥候队报告，斯蒂文斯家族的据点已经被拆除，霍伊兰德领地一圈没有任何军事力量驻扎。
“哦？莱茵哈特和古德南没兵力了可以理解，你父亲为何不来控制霍伊兰德，有头绪吗？”
赫克托点点头。
他头顶的扭曲角朝上拱起，有些类似牦牛的角，但又比之多了几个弧度。
别说，还挺威武的。
“我们在城堡前遇见的那些......无法形容的东西，”赫克托在地图上用手指划了一圈，“现在已经遍布领地各处，它们似乎会有意识地朝着活人靠近。
“我父亲不驻扎士兵，大概是怕把这些东西引过去吧。”
“哦.......他是早知道巫师之间的战争会引发这样的后果，所以才不派兵深入占领。
注定会被摧毁殆尽的领地，当然没必要耗费精力，更不用扶持什么傀儡。”
“还有个特殊现象值得注意。”
赫克托又点在了两个位置上，两个熟悉的位置。
德申柯领地，墨索尔领地的一处海滨地。
“这两个地方土地发白发面，鸟兽尽绝，寸草不生，但是天空没有任何古怪的现象产生，那些怪东西也有意避开这两个地方。”
皱起眉头，在青王没有开花之前，被他领域抽干土壤肥力的两个废弃地域，竟然还有这种驱散效果。
卢卡尔隐隐有一种猜测，自己高速生长农作物的能力，或许汲取的不只有土地肥力，
光，热，昼夜循环，基因调控的发育阶段.......
能无视这些一切，没有副作用催熟的【快速生长】，能精准定位基因片段的【品种改良】。
这些只需要一点点魔力就能施展的强大法术，大概率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着巨大的副作用。
不过仅仅只是猜测，不可能让卢卡尔放弃使用这些法术。
不光是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法术都是他手头重要的顶梁柱。
至于那些无可名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卢卡尔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人清楚。
转头看向坐在结冰椅子上的卡捷琳，卢卡尔开口问道：
“卡捷琳女士，劳烦您再解释一遍，那些扭曲的景象还有从裂缝中诞生的东西，都是什么。”
黑色长发用橡皮筋扎在一起，垂在胸前。
几天朴素的农村生活，让卡捷琳褪去了几分贵族的傲气，稍稍有了些人情味。
也可能只是因为一日三餐都能吃上细面包、肉和水果，吃饱了，脸有些发胖，所以显得和善。
她的国家好像粮食贫瘠得很，贵族皇室也吃得不太好。
撩了撩头发，卡捷琳为卢卡尔和赫克托解答：
“在一个区域长时间、饱和式使用魔法，会产生魔素，魔素会带来异常气候，阻碍施法。
若是在魔素环境下继续进行长时间、饱和式的施法，魔素浓度增加就会形成‘恶性空间’。
‘恶性空间’的表现多种多样，无一例外都会造成天灾，能招来古怪的东西也很正常，至于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估计也没人知道。”
赫克托摩搓着下巴，思考着卡捷琳说的话。
他明明没有胡子，但下意识的动作却像是在捋胡须一样，让卢卡尔看了有些好笑。
大抵是模仿他父亲的动作吧.......
说来自己前世是福利院孤儿出身，从没见过自己的生理父亲，是老院长和另一个从孤儿院走出去的大哥，一直在充当他人生中父亲的榜样。
自己工作刚起步，刚有些能力可以帮助大哥接济孤儿院，就因为出糗的死法穿越。
唉，真是对不起大哥了。
穿越后自己虽然有了彼得这个亲爹，可惜是个便宜老登，他被身体原主人亲自手刃，卢卡尔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算是发现，这个黑暗的异世界，生产力低下，超凡力量横行，贵族们多少都有些心理变态。
卢卡尔自己也正在被这个世界慢慢同化，他已经跟三年前刚刚穿越的自己大不相同了。
破处当然是其中之一。
“你有清除‘恶性空间’的能力吧？”赫克托问卢卡尔。
“对，但还不熟悉，贸然使用可能会有风险，劳烦你先去把领地内那些‘恶性空间’的位置侦查清楚，等斯蒂文斯的事情过去，我再着手清除。”
仅仅是青王山脊还有山脊前小镇两块地方，在有卢卡尔领域地加持下，就足以爆出超越曾经整个霍伊兰德男爵领的一产物资，收复失地并不是迫切事宜。
重点还在于如何对抗兵力保存完好的斯蒂文斯。
接着又讨论了一下战略，赫克托要求重整自己三百人的军队，卢卡尔则表示他决定让其中接近两百个，有家世的军人退伍，想办法把他们的家人接过来，再培养成合格的农夫和技工匠人。
两人为此事大吵特吵。
“你别忘了当初是谁给你钱把你藏到巴黎，又是谁给你带来了军队，帮你抵御外敌，我可不欠你什么卢卡尔，你倒好想先碰我的东西。”
赫克托冷脸抱胸，开始翻旧账。
卢卡尔头痛欲裂。
“我们既然现在要精诚合作，就不要咬着对方小辫子不放，眼下领地需要人口建设，各种产业需要人去运作，把多余的军事力量解散掉是最优解。”
“我优你个头，外部危机还没解除就要裁军，你种田就是为了把成果拱手相让？”
“危机不止有打仗可以解决，政治手段也可以。”
卢卡尔再次看向卡捷琳。
她来之前说送出去的两封信有消息回来了。
卢卡尔让她到大木屋开会的时候一起告诉自己。
现在显然是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自己新任男爵登基，莱茵哈特和古德南又在霍伊兰德领地内有生意做，怎么着也得给自己一个面子吧。
卡捷琳伸出手，她背后容貌已经完全复原的卡桑德拉走上前，她低垂着头不敢看卢卡尔，为自己姑姑递上两份回信。
还有一颗人头。
已经干涸的信使人头放在桌上，空洞无神的双眼紧紧盯着卢卡尔。
卡捷琳用结冰的双手厌恶地捏着犊皮纸，念着上面的内容。
古德南家族的回信还比较礼貌，措辞华丽而委婉，古板典型的贵族语言，不过实际意思很直白。
「不来」
莱茵哈特家族的回信内容，就更简单了。
一个用血迹书写，干涸发黑的“滚”字跃然其上，言简意赅，戾气十足。
莱茵哈特斩杀了卡捷琳的信使。
卢卡尔满以为至少莱茵哈特一定会上门，因为还有个茱莉亚在自己手里，现在看来自己是高估茱莉亚了。
无论她在巴黎都做了什么，无疑已经亲手毁掉了自己，作为贵族女儿的地位和价值。
卡捷琳读完两封信，让卡桑德拉拿过去给卢卡尔。
卢卡尔苦瓜脸接过，再抬头就看到赫克托冰冷的双眼中，带着失望和不信任的怒火注视着自己。
体谅一下啊！
我也是第一次当贵族！
霍伊兰德家族本身就是毫无政治资本和经验的年轻贵族。
彼得以为让卢卡尔出去混个圈子，见几个少爷小姐，就能增长政治能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种东西是祖辈传承，代代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只可言传身教，没人会轻易交代出去。
怎么可能几场宴会就能学得到？
彼得为此辱骂、虐待卢卡尔，认为他是废物，实际上根本原因还是他作为父母无能，当上领主后也不思进取，才导致原身从他身上啥也没学会。
这种废物老登，最后被虐杀致死也是活该。
那么多弯弯绕绕，那么多心计手段，原身只懂点皮毛，全靠卢卡尔一个稍有律政能力又懂点法制史的现代人自己揣摩，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只可惜，有能力的部下是不会体量君主上司的。
“事已至此，裁军的决定，你自己长脑子再好好想想吧。”
撂下一句冰冷的话语，赫克托转身离去。
留下有苦说不出的卢卡尔。
领主不好当啊，要是自己手下有人既有贵族的身份和思维，又有足够的智力做出正确的决策，还跟自己没有利益瓜葛。
这样的人替自己管着，卢卡尔自己只要专心去种地、养羊、研究魔导书就行了，那该有多好。
布拉奇？
那个家伙最近一门心思放在自己的法师团队上，对接替他全权管理领地没有太大的兴趣。
而且让布拉奇掌权，法师们的地位也肯定会水涨船高，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那些法师已经和骑士出现了明显分化。
他们本就有施法力量，现在又因为源力小麦获得了骑士力量，已经有不少领民在议论这些人总摆着种高人一等的态度。
这些源力法师上位，势必会引起骑士的不满，卢卡尔就怀疑布拉奇端不平这碗水，因此不可能重用他。
这小子怎么偏偏看上了个法师当女朋友。
在卢卡尔这个巫师看来，这就跟选了个好看点的肉用畜生当老婆一样，难以理喻。
布拉奇也是因为魔导书书页才能存活于人世，他难道没有那种视施法者如蝼蚁的感觉吗？
而且那些个头更大，身体更强健、更丰满的骑士，不比贫瘠的法师更适合当老婆。
好像作为君主，自己应该是有决定下属婚配的权利吧？
要不要自己想办法搞黄布拉奇和他那个法师女友的事情，让布拉奇倒向骑士派别.......
卢卡尔开始动坏心思的时候，
卡捷琳这边，四月气温开始上升，她椅子上的冰开始融化，身上深蓝色的裙子立刻湿了一大半。
比起身体上的不愉快，更令卡捷琳惊恐的是，她开始不可避免地接触外界事物。
洁癖。
仅仅只是稍微碰了一下椅子，卡捷琳就露出好像被抽筋刮骨一般的痛苦神情。
好好一张盛世美颜，扭的跟小苦瓜一样。
卡桑德拉在旁边着急，她被复活后身怀魔力，但失去书页造成的空洞，让她无法再施展法术。
“卢卡尔，卢卡尔，卢卡尔.......”
卡捷琳仓鼠一般尖声喊着卢卡尔。
后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施展【冻寒之触】去帮她重新冻结椅子。
太晚了，水已经流干了。
扑在穿上轻型冰甲的卢卡尔身上，卡捷琳死死搂住卢卡尔脖子，惊恐地看着椅子上正在快速融化的冰块。
像是死刑现场，无意间看到犯人被处死的小孩一样。
不知所措，惊恐异常，只能无助地抱紧父母。
卢卡尔哑然失笑，但想想好像又不该笑。
说不定人家是有什么极度恐怖的过往，造成了心理创伤，才变成这幅样子。
“亚瑟，去把门口的冰棺材拿进来。”
很快，悄无声息，一口有隔层保温的特殊冰棺材，就出现在大木屋中，卢卡尔抱着卡捷琳，温柔地把她放进冰棺中。
同为骑士的诺拉他抱不动，抱个身若无骨的卡捷琳，还是轻轻松松的。
这可能就是法师老婆的好处吧......
“加固，加固，加固......”
“好好好，你安心躺着吧。”
覆盖着薄冰的双手，左手被卡捷琳抱着，另一只手开始加固棺材中融化的水分。
忙活的时候，卢卡尔突然想到卡捷琳也是个贵族，虽然嘴里话茬子吐不出两个，但或许她有办法呢？
“卡捷琳，请教你一件事，我现在弑亲上位想要把名声传出去，不求让所有人承认我的地位，至少也要让周围贵族都知道现在我是霍伊兰德领地的实际掌权人，应该怎么办？”
“我想找周围贵族商量的结果，你也看见了。”
湿漉漉的女巫闻言，脸色一凝，从小苦瓜，恢复成了冷冰冰的样子。
“你，弑亲者，请别人到自己地盘，当然没用。”
“先去找第三方，给好处，结盟。”
“再通过盟友斡旋，参加社交，扩散名声。”
诶？
卢卡尔愣了一下，和卡捷琳对视。
此时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站在一个成年人面前。
“这......应该要花很长时间吧？现在外敌入侵在即，我想更快一点让其他人接受现状。”
“有办法。”
卡捷琳眨了眨眼。
“送聘礼，订婚，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