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劈啪作响的壁炉。
卢卡尔和脸上花纹闪烁的女侍对视。
沉默片刻，给卢卡尔消化的时间，女侍再度开口道：
“龙胤峡谷的位置在......”
“不用多说，”卢卡尔打断道，“非礼勿听，这是件大事我得考虑考虑。”
“霍伊兰德领是我们进攻的第一站，告诉你出兵的位置是我们的诚意，不想听，我也不会勉强。”
啊？
入侵的第一站？
霍伊兰德东侧是帝国内陆，上是青王山脊无人区，下是古德南、莱茵哈特等贵族领地。
墨索尔的内海航道太小，外来大举入侵只可能走西侧未开拓的运河入海口，可海上哪里来的峡谷？
更别提西侧未开拓的滨海地带，可有许多危险的魔物。
难道这个峡谷也是什么魔法地貌？隐藏在霍伊兰德领地之中？
“我收回刚才的话，请你继续说，只是我不保证不会把这个消息上报帝国。”
这些来自白蛇的外邦人，他们无疑有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还能轻易洞察自己的内心。
卢卡尔也清楚，自己是个性子比较直、藏不住事情的人，远达不到和政治谈判高手周旋的水平。
如此一来比起虚与委蛇，还是坦诚布公比较好。
“不会的，”女侍不在意道，“你是聪明人，不会把这个事情上报给帝国。”
“就算你想，你们的炼金协会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只会让你自投罗网。”
“炼金协会？他们还会管这种事情？”
“上报这件事，能让你活，炼金协会必须要你死。”
啊？
卢卡尔又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比起被强大的白蛇入侵国家覆灭，炼金协会更愿意杀了我，保住自己的地位？”
女侍点点头。
摩搓着指节，卢卡尔内心忐忑，又是一个巨大的情报。
皇室炼金协会，和帝国皇室并非穿一条裤子，可能是个高度独立的组织。
独立就意味着，肢体和脑袋，各有各的想法。
自己就算跟皇室示好，也无法和炼金协会和解。
死敌，如此看来自己和炼金协会就是绝对的死敌。
而如今的自己面对掌握全国贵族命脉的炼金协会......
灭顶之灾。
这份情报，若是没有白蛇的人点出来，卢卡尔这种边境小男爵是一辈子都不会清楚的。
侍女走近卢卡尔，一双纤纤玉手碰上卢卡尔的脸颊。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没有敌意，若是卢卡尔不想随时可以阻止，但他没有。
画面，信息。
一路向西，进入深海，万千扭曲的海兽游曳、畸形的怪石嶙峋。
有一座峡谷沉寂在海底，紫光闪烁，雷霆不断。
这就是所谓的龙胤峡谷。
松开手，侍女坐回原地，脸颊纹路的闪光频率开始降低。
“海底？那么恶劣的环境，哪怕是三级骑士和天选骑士也......”
“那不是问题。”
轻描淡写一句回答，就让卢卡尔把话咽了回去。
灭国者白蛇，吞食者白蛇。
白蛇爵国旺盛且邪恶的扩张野心，已经传遍了大半个人类王国。
如此可怕的军国，必然有着实力强悍，极其恐怖的军队。
就比如，眼下的雷克顿。
四级骑士雷克顿。
按照卢卡尔的认知，一级骑士是体能加强，二级骑士反应力和协调性加强，三级骑士则能够施展名为“源力”的无形之力。
可再往后，四级骑士到底强到什么程度，有什么特殊之处，卢卡尔就一无所知了。
他的家族，和他混迹的贵族圈子里，都没有四级骑士的传言，仿佛那就只是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东西罢了。
“你害怕他？”女侍道，“不用担心，他绝对不会对你或者你的财产造成任何损失。”
“事实上，我还得拜托你将他们送回来，雷克顿是能自己走，但其他侍从都不过是普通人，徒步太为难他们了。
送他们的时候，我们也好向你展示穿越龙胤峡谷的能力。我会把这位说话的侍女留在你身边，方便我们保持联系，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她的存在。”
话音落下，白蛇众人脸上的花纹失去光彩。
回过神的雷克顿，脸色显得有些消沉。
“你......到底还是杀了彼得？”
“我杀了他。”
原身杀的，卢卡尔自己也没想到过，原身对彼得的怨气那么大。
“安娜呢？她...你也杀了吗？”
“我留了她一条命。”
雷克顿立刻抬起脸，问：“那她还在吗？”
“不在了，可能躲在某个角落，密谋刺杀我。”
痛苦。
覆灭过多个王国的四级骑士，痛苦地倚靠在壁炉旁。
“你们什么时候走，还要待几天。”
卢卡尔问疲惫的女侍。
“主君说等你这里稳定了，再来送我们就行，穿越龙胤峡谷不是短时间就能结束的事情。”
“好，我处理好城堡，给你们安排新的住处和食物。”
挥挥手，卢卡尔带着一众骑士就要离开。
临走前，他问雷克顿。
“谢谢您之前交给我的地契，我斗胆问一句，为何您那么在意我们的家事？就因为和彼得是老友？”
“唉，我只是不想历史一遍又一遍重演。”
“什么意思？”
“陈年往事罢了，既然彼得死了，也就没有再提的必要，你走吧，我们没有可以聊的。”
......
消灭自己鬼差的并非藏起来的骑士，而是白蛇一行人。
从白蛇一行人口中，卢卡尔知道了白蛇即将入侵普罗旺斯的计划，还有自己必然和炼金协会全面对抗的困难处境。
消除了城堡内的不确定因素，卢卡尔通过领域阿斯加德建立起来的心理感应，分配了多支小队进行搜刮、清扫。
大批珍贵的画像和金银餐具被搬了出来，破碎的尸骸，煮熟的内脏被泼洒在麦田上。
卢卡尔看着城墙上自己父亲，继母，四个弟妹的尸体，心里有种阴暗的快感。
这虐杀仇敌的感觉，欲罢不能。
成为骑士的士兵们，效率奇高，比起打仗作为从事体力劳动的劳工更加合适。
卢卡尔都没预料到，仅仅不到一个半小时，偌大个错综复杂的城堡就清理干净了。
“这一块地下结构的四层部分，你们也清理过了。”
“清理过了大人，东西放在二十六号区域。”
走到柔顺的草坪中，青草在地上排列出数字，组成一个个井然有序的矩形卸货区。
布拉奇和一众法师正在清点。
他们精神力比其他人强大，脑子好使，又无处可去不会贪污。
很快布拉奇递给卢卡尔一个表格。
“只有八万金币啊......还都是继母藏起来的私房钱。”
知道自己家族经营不善，穷得叮当响，没想到能穷到这个地步。
宝库里都是滥竽充数的东西，一点硬通货没有，反倒是继母私吞了不少。
“大人，金币虽然不多，但是其他东西零碎加一起，大概也有百来万金币的价值。”
“那还行，不过我们要去哪里出手呢？”
布拉奇眨了眨眼。
卢卡尔在生物监测里发现了他的心率变化了一下。
“你有什么想说的？”
“大人，整个邵科郡西部能进行大宗商品买卖，换取货币的地方只有一个，您肯定清楚。”
这么说，确实。
巴黎。
能脱手这批货物的地方只有巴黎。
可自己和巴黎的关系早已剑拔弩张，根据布拉奇还有茱莉亚等人的话。
巴黎幕后的实际操纵者，是一帮吸血鬼。
他们曾用自己的源力小麦制造骑士作为血包，并且还用未知手段批量制造、豢养法师卖给卡捷琳和西斯廷等一众巫师吸食。
利用魔导书施法的巫师，本身无法产生魔力，要不携带大量不方便的魔晶，要不就得吸食法师获取可以长时间储存的生物魔力。
再，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以吞噬世间万物来供养自己一人。
这种极致邪恶的道路，便是所谓的“巫师”。
也难怪巫师从来没有直接在各种古籍上和神话传说中出现过。
要不是太让人害怕，不被允许提及。
要不就是被极致妖魔化，到了完全认不出来原型的地步。
源力小麦制造的骑士，已经被自己全部剥夺了能力，在巴黎那帮吸血鬼内引起了巨大的骚动，直接导致茱莉亚等人被囚禁虐待，直到布拉奇营救自己法师同胞的时候，才被顺道救了出来。
至于豢养的法师，绝大部分已经被卡捷琳和西斯廷等巫师吸干了，自己也吸食了不少，也就剩最后九个了。
看见卢卡尔扫视九个法师，布拉奇赶忙道：
“大人，他们都是难得的人才，任何一个法师都需要经年累月的培养，别说重金雇佣，普罗旺斯帝国内想找都没地方找，您三思啊。”
“别激动，我既然给了他们骑士力量，那就都是自己人，只要你能管好他们，不要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我就绝对不会抛弃任何一个自己人。”
闻言布拉奇才安心下来。
他以为卢卡尔是想通过把这九个法师送回去的方式，和巴黎重新建交。
眼下问题还没解决，要如何处理和巴黎的关系。
思考了一下，卢卡尔想到一个人。
找到卡捷琳的时候，冰冷的北方公主正在以一个十分搞笑的，金鸡独立的姿势，单脚站在一块岩石上。
全力避免和外界有所接触。
卢卡尔想去扶她，被她狠狠拍开。
“先结冰，再碰我。”
“什么意思？”
“冻寒之触。”
卢卡尔施展冻寒之触，小心地递过去手。
经过升级之后的冻寒之触，不仅局限于他的双手，他全身都覆盖上一层轻型冰甲。
不知道防御力如何，但是很好看，而且肯定能造成严重冻伤。
卡捷琳眼中精光一闪，扑倒卢卡尔身上，露出久旱逢甘露的舒适神情。
超低温对她没有任何伤害。
“我没夺走你魔导书吧，自己不能施法吗？”
“没魔力。”
“我给你吸一点法师的魔力，让你起码有自己行动的能力，怎么样？”
“魔导书暂时不能用，展开领域，两次，透支严重。”
“嗯......你暂时也得住我这里，不如帮我办些事，就当做伙食费了。”
“什么。”
“帮我卖些东西。”
东找西找，找了个棺材。
里面灌满水之后，卢卡尔伸手进去做了一个冰棺材，卡捷琳扑进去倒头就睡。
把棺材放在推车上，周围堆了一些保温的干草，卢卡尔放她休息去了。
女巫说自己要走，得等魔导书恢复，或者卢卡尔复活她的手下法师。
复活手下是不可能的。
卢卡尔可不是什么圣母，烧毁自己土地的那帮法师，卢卡尔恨不得把他们再扒皮抽骨、狠狠折磨一遍，怎么可能再复活他们。
饶她和西斯廷一命，还是因为两人都有贵族身份，死不得。
无论是那个地方，贵族兵戎相向中，能放走战败贵族，或者同意用金钱赎买的人，都能获得贵族圈子的一致赞誉。
说明你是自己人，懂规矩，大家就会喜欢和你来往，跟你合作。
尤其是西斯廷，以西比尔家族可是邵科郡的龙头老大，能和皇室扳手腕的存在。
他一个嫡系子嗣死在自己地盘上，别说是不是卢卡尔下的手，他都得遭殃。
送走西斯廷，还让他保留魔导书，就是卢卡尔作为新任男爵给老大的投名状。
我弑亲上位没错，但我不是疯子，懂规矩。
在卡捷琳魔导书恢复期间，她要充当卢卡尔和独立城邦巴黎之间的桥梁，为卢卡尔出售货物换取货币。
作为报酬，她要求获得更多的骑士保护，并且持有一张卢卡尔魔导书的书页。
卢卡尔的书页并不能赋予卡捷琳任何能力，但能让她证明自己处在死斗胜利者，魔导书《三年巫师，五年种田》的庇护下。
这对其他蠢蠢欲动，试图找机会夺取她魔导书的巫师，有震慑的作用。
按照卡捷琳的话，复仇轮转这个巫师大逃杀，鲜有无人生还的情况，
能取得死斗胜利，要么战局极其惨烈，要么胜利者有碾压性的优势，无论哪一种死斗胜利者就有着让同位阶巫师畏惧的资本。
哎呀，还怪不好意思的。
毕竟自己全程都在摸鱼，最后打败了一个没魔力的卡捷琳，也确实胜之不武。
卡捷琳也好，西斯廷也好，他们但凡有一个提前找到自己，卢卡尔都必死。
原来自己一路坎坷，运气都用在了苟活上。
不过无人生还.......
不对劲啊，自己怎么记得还活了四个巫师？
“霍伊兰德男爵，我有一件要事，咱们私下商量。”
双色瞳，长角的赫克托出现。
他面色不好看，事实上，他脸色就没好看过。
本就偏阴柔的脸，再加上如今变异后的眸子，更让他增添了些许异域风情。
不妙，不妙得紧。
自己是不是憋太久了，都憋弯了。
得赶紧找地方释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