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泊特驾驶巡游者四号义无反顾奔赴冥王星前哨，他的时间线牢牢栓在比邻星上，母亲在极限岛当特使，多数时间也不回家，她跟自己说，正在画一幅油画《天轮》，时间过去大半年了，她画成了吗？巡游者号掠过火星后，加速到了十节光速，借助木星弹弓引力的力量，它将加速到二十节，肖将军用同样的速度杀到了木卫二，坠入了暗界死地，……。
巡游者号疾速飞过木卫四，在冲进木星引力圈边界时，泊特透过水滴舱盖，看到了第二个小天轮的影子，心中一阵悲恸，前方，木星巨神活脱脱是一头卷着黄毛的大金刚，张嘴呲牙，饕餮大口正在撕扯鲜活的祭品，狂乱的气体风暴让他看不清金刚嘴里咀嚼的是什么，父亲的小天轮上殷红斑驳，那是血的痕迹，天轮在坍塌，神鬼莫测的力量正将它变成黑洞，……，血迹在时空中一天天隐去，但愿母亲会用神笔为天轮涂抹上鲜红，重现滴血的牺牲。
巡游者号像箭一样飞驰，这条线路飞过无数回了，它闭着眼都不会走错。泊特卸去了头盔，只戴耳脉，闭目冥想之际，耳畔听到噬元兽的声音，“将军，你在吗？”
泊特怔了一下，从半躺姿势里坐起来，回复，“在。”
條地，一个陌生人的影像从舱盖下跳出来，站在前方，驾驶屏上翻滚的数据被不请自到的身影遮挡，幻化成朦胧的瀑布。
泊特将坐椅调直，欠身前倾，“你是谁？”
“我叫吉米·哈博，我父亲叫路易维登·哈博。”
“小哈博。”
“是的，将军，我让噬元兽引荐，又怕您拒绝，切断链接，您现在离我这么近，机不可失，就擅自决定，先跳到您飞船里再说。这不怪他。我非常抱歉，我有打扰到您吗？”
“没有，大矿主的儿子，稀客。不必拘泥，叫我泊特好了。”
“泊特先生。”小哈博不拐弯抹角，“你知道，我天天都想冲出小天轮，我不怕闹出点动静，只是黑藻妖怪记得我的样子，出了医舱就要被扎死。”
“哈哈，枪扎出头鸟。”泊特觉得，金发的小伙子挺诚实，像十年前的自己。
“泊特先生，你不觉得能量部特使被困在能量天轮上，是一个奇怪的悖论吗？”小哈博一语双关。
泊特依稀看到，小伙子光影背后，飞流直下的数据隐约渗出了血色。
“史记总管教过我几页东方玄学，我记得有一句这么说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小哈博不失时机发动情感攻势。
泊特心潮涌动，但凭借宇航人历练出的大心脏，他瞬间就将胸中波涛压了下去，“你是不幸落入黑洞的羔羊，不要莽撞。”
“不，人人都说我是猫，灵猫，有九条命，我不怕死，只是觉得剩下的几条命要用在最值得的地方。”
“你这只猫怎么跑到庐山上去啦？要我给你点建议，那么，看到我身边的头盔了吗？”
“看到了。”
“找个光束头盔戴戴试试看，小子，即使你是只灵猫，也不妨装扮成一头无辜的羔羊。”
小哈博马上懂了，暗自赞叹，“神人也。”自从失去了史记师傅，他感觉成了世间被遗弃的孩子，人在流浪，灵魂在飘零，今天见到泊特将军，顿时灵魂回归，找回了先前的勇气，他知道为谁而战了。他差一点就叫出声来，“我愿追随您。”又一想，“不能莽撞。”他憋住一口气，终于没将心里话喊出来。
“谢谢泊特先生，我告退了。”光影淡去之间，小哈博暗下决心，“一定要证明自己，给他看看。”此刻，他有一种复活的感觉，顿悟，噬元兽、费克思、卡洛、麦子……，单个挑出来，个个桀骜不训，个性十足，他们疯狂的时间线上共鸣的共同变量只有一个：为谁而战？！至于他自己，心意已决：为泊特战斗，为艾米丽爱生活。“活着多么美好，道理不证自明，不然，整个地球联盟费这么大劲撤退一千五百万人干嘛？至于死了，还有没有战斗，还有没有爱，全交给上帝办。”小哈博甚至悟到了泊特的恩师狮王将军传授的秘诀：如果换个次序还不行，那成功一定在敢于“颠倒”的背后。
噬元兽被墨菲训斥了一顿，也不想真的收回“冒犯的话”，他决计要拿到热海黑藻的声波来证明自己。登天容易下海难，这个想法要是给别人知道，一定认为他疯掉了，但想到了不做更让人发疯，思来想去，他向妻子泊蒂倾诉苦恼。泊蒂说，“有先例，黑蝙蝠不是下到过万米深海吗？”
“你是说再派一艘深潜艇下去？”
“我是说，找老派顿爵士。解铃还须系铃人。”
噬元兽对着爱妻的光影献上一个飞吻。
泊蒂说，“少来，大侦探，你其实早有想法了，故意不说透，我是老派顿的教女，你是想让我去敲门吧？”
噬元兽指天诅咒，“那到真不是。”
“行啦，我这就返回地球，替你说说看。把概念方案发在我腕表里。”
“多谢夫人。”
军火帝国的大厦在大公国派特郡黄金海岸半岛上，百年前，岛上矗立着氢能聚变的能量堡垒，光能聚变时代，氢能走下神坛，老派顿拿下了这块宝地，他拆掉三个圆筒状巨大的反应釜，替之以三个透明的金字塔，单个巨塔底宽五十，高三百米，是看上去是罗浮宫广场上四面体的翻版，可建筑师用三个回路将三座塔串联起来，无形勾勒出更大的塔，无论从哪个视角看，让人们感觉塔外有塔，天外有天。凭海凌风，三座高塔分散开来，并不显高大，更像是能量凝胶的雕塑，从空中俯瞰，能发现，三角堡垒构图是派顿家族的族徽，敦实又锐利，轻盈中收敛着厚重的杀气。
泊蒂单人独骑，驾驶太空梭降落在半岛远端最濒海的那座尖塔前，走进一层水晶移门，一眼看见，教父正微笑地在右手第一部自动扶梯跟前站着，向她招手。整个一层像一个巨大的棒球场，每边隔百米，就有一部传送扶梯，一上一下，人头攒动。泊蒂走上前去，微风般亲吻了教父的面颊，轻轻挽住他的左臂，派顿老头穿着宽松的休闲裤，右手拄着手杖，他非常高兴，两条肥大的裤管微微颤抖，平举手杖，在空中向上一指，“我们走吧。”俩人转身登上扶梯，相偎而行，比亲父女还亲。
换乘水滴电梯直到金字塔尖，是派顿总裁专属空间，面朝大海方向，下面就是陡峭的悬崖，退潮后，壮胆探头向下望，百米深处是嶙峋乱石，它们从各异的棱角发出无数对视的眼，想趁着在海面上露头喘息的片刻，直勾勾地要将崖上胆敢伸出头颈的任何人一把拽下来。潮长潮落，怒涛拍岸，摁住乱石，浪花借力飞上金字塔，打湿透明的斜面。
背对波涛，泊蒂将噬元兽的方案展示塔尖下一面三角形幕墙上，穹顶之下，呈现出一万多海底火山的坐标点，其中红点标注的是活的，蓝色的点标明出死的和半死的，红蓝大约一半一半。其中最大的蓝点是极限岛正下方最大的死火山，派顿一望便知，那里是自己黑蝙蝠折戟沉沙的地方。
泊蒂和老派顿坐在大厅中央的转椅上，后面一排长桌，总裁安排了手下十多号的精英共同观看，这帮人三三两两聚在桌旁，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打量头顶的天图，他们一看便知，这是超级矩阵用回声定位画出的全景图。
老派顿相当重视噬元兽的想法，但这之前，泊蒂要说服身后十几位帝国的绝顶高手。
泊蒂深知，教父天生拥有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一点不会随年龄增长改变多少。
老派顿上次出手是给“四女巫”逼得没办法，这段时间，他一直琢磨，炸掉大火山真的管用吗？他对泊蒂说，“看，事情明摆着，五千多活火山都没能将黑藻怎么的，一座火山喷发出的威力比我扔一颗聚能炸弹迸发的能量大多了，黑藻仍活得很滋润。”
老头身后一位穿着名牌西服的男子说，“这张图没有潜艇画不出来。极限岛墨菲女士手里有家伙。”
“是潜水乌贼。”泊蒂说，“极限岛放出过一批潜水飞碟，在万米深处贴底潜行，用回声探测，画出了这张地图。”
“乌贼现在在哪儿？”西服男子显然很感兴趣。
“报废了。”它们只能存活一个月，向玫瑰矩阵发出数据后，所有机器乌贼会被木星大潮汐冲到大冰壳上，最后撞得粉身碎。
“它们不能进岛吗？”
“不能。任何涉嫌夹带黑藻的东西都不能放进极限岛。”
“明白了。一次用完就扔，这叫‘拒绝感染’。”西服男点头。
“墨菲的大撤退居于优先考虑的地位。”泊蒂转身，面对这帮智商超人，最好开诚布公。
后面围拢的高人们显然来了兴趣，抛出一个棘手的问题，“如果大撤退顺利，还要采集黑藻的语言干嘛？”
“是啊，扔掉一艘黑蝙蝠还不够？泊蒂女士，你来这里提出要求，投入代价会比上次更大。”
“是啊，值得嘛？”
“侦探女神，你抓到那个失踪的黑客了嘛？”
“看样子，你投入的还不够。”
……
金字塔内，掀起一片质疑声浪，半岛悬崖下跃起的海浪也想多跳几百米，看看透明罩里发生了什么。
“不，泊蒂和你们，双方吵吵出了一个重要问题，大撤退会不会如眼下一直顺利，我深表怀疑。”老派顿缓缓转身，目光炯炯盯着手下一帮强人，要从他们智慧的脑壳里榨出油来。
塔尖下一片沉默，这个问题，谁也没想到，让人不明觉厉。
老派顿久经沙场，江湖经历告诉他：信用值永远不是问题的所在，遇到拐点也不必惊慌，任何事情成败，关键在人。只有从手下一帮高参智商的角力中，他才能敏锐抓住关键变量，他寻思，五年多来，他一直没关注小泊蒂，是重大失误，自己的儿子豹猫英年早逝，泊蒂是他世上唯一的寄托，他的这个半岛，岛上所有一切，包括蹲身立命的这三座金字塔，将来都是这个小姑娘的，她能扛起家族帝国的未来嘛？这才是首要问题，其余都是枝节。他下定决心，要趁噬元兽捕捉黑藻语言的机会，让泊蒂接受一次考验，这恐怕是今生能为教女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如果儿子豹猫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会感激他父亲今天的选择。想到这儿，老派顿喃喃地说，“我不知道噬元兽对热海黑藻诡异的声波为啥这么执着？这对极限岛撤走最后四百万人有用吗？”老头儿即时抛出两个大问号，考验在场的有人的大神经，他深知，屋里头有些人看似聪明，只要遇到灵魂拷问，不防备有几个立马就吓尿了。
搞军火的这帮人可不白给，一个打浅黄领带的男人淡雅地说，“热海海底声波极其复杂，要剥离出黑藻发出的声波很难。它们拥有庞大的数量，声音足够大，也不足以让我们破译它们的密码，说它们是妖怪，不如说它们是幽灵，它们在量子层面交互，它们之间的秘密只有凝结成粒子的点时，我们才有窥探的机会。但说实话，我们的机会很渺茫。”
沃顿频频点头。
另一个打花领带的男人补充说道，“最大的干扰来自木卫二的地核，木星引力圈内多数卫星的核心在不断核泄漏，向困住的海水里释放氦-3，我们基本确定，这是黑藻快速变异的能量源。黑藻们倚仗数量优势，能在极其复杂的量子纠缠中梳理出头绪，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行事路径。”
泊蒂不动声色，开启腕表，将大厅里所有人发言转换成文字，全部发给了噬元兽，不管能不能说动教父，她这趟都没白来。
时间过去的足够久，噬元兽本人影像腾地一下从妻子的腕表里跳了出来，他收到谈话内容，实在没憋住，明人不做暗事，他在光影边界上亮出一行字：“有用没用天知道，关键是做得到做不到啊。”
在场的所有人吓了一跳，老派顿乐了，“不愧是明星侦探，打入到我军火公司的内部了。不过你说得对，谁先拿到黑藻交流的秘密，谁就能赚到未来，这对军火帝国太重要了。我得感谢你，侦探小子。”老总裁这番话落地，噬元兽要过半小时才能看到，趁此间歇，泊蒂问，“教父，此事可做？”
“我的丫头，可不可做另说吧，我觉得应当做。”派顿爵士不把话说满，却用谦和的态度说服了在场所有人。的确，试试是值得的。
潮水升出了清平的世界，也掩盖了海底的视界。地球上，三千多海底城就是三千多个黑洞，里头的大佬们像头上挑着灯笼的鮟鱇，逮到什么吃什么。地球联盟对公海下的私人领地上发生的事基本束手无策，十年前，侦探部出手抓捕了涉赚谋杀的砗磲老板，沃夫爵士趁机拿下了海星城，是地球联盟仅有的一次胜利。打草惊蛇，剩下的海底城抱团，与陆地对抗。
就在此时，陨铁回来了，他乘租来的走私潜艇溜过沉船暗礁，这是他的伤心之地，当年，他就是在这儿一个大意，让噬元兽逮了个正着。
泊特吃准陨铁行动的时间线上有一个主变量“黑客”，只猜对了一半，如果让科技部大巫师马修来看看手相，“复仇”是黑客杀手手掌心里的另一条主线。
零号毒蛇带领一百多挖矿的土匪，从紧邻大公国雅玛郡海岸，穿过赤道，七拐八绕，抵达了南极圈。将近一个月的逃亡路上，众匪不知往哪里去，经过多年以后，老家的概念碎成了一地，他们已经不记得家的样子了，登上陆地如同登上了外星人的星球，两眼一抺黑，一脚踩上去只能束手就擒，眼下，陨铁是他们捱到明天的希望。
陨铁看三千多海底城像看自己十个指头一般清晰，他吐着蛇信子，大致判断，陆地万万不能去，藏在海底不至于明天就完蛋，他让百多号毒蛇学习驾驶潜艇，“技不压身，光会抡锄头活不长。”
“教我们点有用的。”土匪们像盘踞在美杜莎头顶的蛇怪，扭动腰枝，四下鼓噪撕咬唾手可得的猎物。
“对。教我们黑客手法。”
“黑进信用值大厦，不就全有了？”
“那赏金猎人也就全有了。”陨铁淡定地说，“来得快的去得也快，死得更快，抓捕黑客的猎手可不是一百两百，他们成千上万。”
“你被大联盟抓到过一次？”
“我是被侦探部的高手活捉的。”陨铁后槽牙咬得格格响，“他们太专业了。想想吧，你们的专业只会挖矿石，遇到大内侦探肯定活不过三天。好好学开潜艇吧，学费我已经付给船长了，学到手至少危机时刻能逃命。黑客技术我会教给你们，但得等安顿下来再说。”
海底城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之间分两派，北半球的大佬们主张与联盟和解，订立盟约，南半球的自恃天高皇帝远，联盟管不着，坚持不妥协的态度。陨铁投靠了最接近南极点的极地城老板白熊先生，这家伙是坚持与联盟硬刚的极端派。
极地的生活让白熊变异得白白胖胖，除了在冰海的岛屿上晒晒太阳，他已经不能适应热带海洋的生活了。厚厚冰盖下，一千多米深处，海底大陆架上建他的辉煌的极地城，里面游客如织，日进斗金。白熊的日子过得很安逸，他手下不缺亡命之徒，陨铁和一百多号人想获得庇护，着实得费一番脑筋。
眼下正值南半球夏季，极地处于长长的白昼，融冰的海面上船帆点点，游客在无人居住的小岛上观看海豹，孩子们站在高处，拎着桶，欢快地将小鱼投向慵懒的海豹群。山顶的帐篷前，白熊先生在一群保镖簇拥下，叼着烟斗，晒着太阳，从蓝天下投放的阳光里贪婪地为灵魂汲取滋养，他望见从海岸线岩壁下走上来的一小队人，就要走到游客后面，朝山顶而来。他在等陨铁，显然走在最前面戴牛仔帽的就是他了，潜艇应该藏在巨岩转角的后面。看得出，一行人久不适应陆地，走路跟企鹅一样摇摆不定。白熊约在陆地上见面，是要试试陨铁的胆。
陨铁走得气喘吁吁，在荒岛上显然没什么好怕的，侦探部的飞碟没那么神，在人头攒动的游客里找到二次整容的亡灵如大海捞针。他心里有谱，海底城老板们终究不是野兽，他们是生意人，只要有筹码，什么都好谈。终于走到了帐篷跟前，他摘下帽子，合在胸口，久不打理的金发在海风中零乱，介绍了自己后，白熊示意坐下谈，一名保镖上前将一个马扎摆好，陨铁一屁股坐下，有了到家的感觉。跟来的十几土匪三三两两坐在山上的石头上，赤手空拳，与几个揣着武器的保镖对峙。
白熊嘬了一口烟，吐出浓雾，说，“你当初早点投奔我，说不定我们就干成了一番大事业。那个砗磲老兄，哦，愿上帝保佑他的灵魂。”说罢，捏着烟斗在胸前绕十字。
陨铁有点无语，挠了挠头，说，“现在局面变了，联盟忙着从木星系周边撤退，顾不上收拾海底城的事了。可惜，砗磲先生死在牢房里。”
“依我看局势更糟了，自从你被抓，你的搭档大脸先生殒命深渊，器官克隆的生意没人敢搞了，除了走私，赌博，洗洗钱……”他看了看海滩上的游客，“还有娃娃们喂喂动物，搞到的钱油水太少。地球联盟用环保部的力量压迫我们，现在，我看到脚下爬过一个屎壳郎都想叫它爹了，还想让我们怎样？北方半球不少当家人想与联盟妥协。”白熊的意思是，正经生意很难养活陨铁带和他带来的一百来号人。
陨铁多聪明，他一把抓住破绽，“您比黄金海岸砗磲死鬼有远见，但也远不了多少。我带来的可都是矿主帐单上的‘死灵魂’，真实意义上，我和我身后这帮人早就死了。”
“此话怎讲？”白熊将送到嘴边的烟斗又放了下来。
“从良不是办法，您这样一味防守也不是办法。你们被联盟拿走一个海星城，就会有下一个。得想攻出去的大招，收复失地。”陨铁不想多解释亡灵的意志，凭白熊的智商，他一会儿就能想明白，他加快节奏，直接跳到生存这个双方共同的主题。
“说的容易，火星之王势力浩大。”白熊表示不服不行。
“他是有地球联盟撑腰。现在，也被哈博矿主告到联盟判官那里去了。联盟内部有裂痕，你们有翻身的机会。”
“展开说说。”
“知道我为什么从哈博爵士的副总裁撒勃尼斯手下逃跑吗？凭我的直觉，黑藻祸水已经渗透到木卫四的地界了。”
“哦，我得到的消息，现在闹得不亦乐乎的是木卫二。”
“请给我一杯水喝。”陨铁开始提要求。
“抱歉。”白熊示意左右，拿矿泉水来，冲陨铁点头，“你下错了注怎么办？钨金矿出点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也有可能我看走了眼，现在看不出动静来，因为疫苗掩盖了真相。不过，……。”陨铁故意卖个关子，不往下说了。
白熊先生正听得津津有味，催促道，“不过什么？”
“不过，疫苗是好东西。极限岛说了算的墨菲女巫要为木星系内所有星际居民注射疫苗，证明我的赌注大有可能押对了。”
“算你有道理。可你押对了，女巫又不开赌场，不可能给你分成，你再有远见，也拿不到好处。再说，侦探部还在抓你啊。”
“我可以抢。”海豹群里，乌央央的海鸟在长着双鳍的兽群里扑腾，争抢鱼饵，“眺望木星，疫苗可是比钨金更值钱的东西。金子让人活得舒服，疫苗能保命。且不说火星上有十亿人，木星系小行星上散居着一百多万人，您脚下的极地城，一万雇员总是有的吧？”
“嗯。”白熊这才感到，兹事体大，与自己切身相关，追问，“疫苗在哪里生产？”
“实不相瞒，我不知道，这单大生意，全在费舍这条老乌鱼掌握之中。我估计火星上的大医总部可能是生产据点之一，但我不确定，那里多数是费舍布下的幌子，我要把宝全押在那儿，可能赔得净光。真正的产地，只有把火星搅个天翻地覆，才能找到。”
“怎么搅活？”
“打劫大医飞船，让环保部墨菲女巫和的火星老巢里的老沃夫他们，两头不得安宁。”
“你这是要开战？”
“没那么悬乎，太空那么大，不过抢了就跑，火中取栗。”陨铁朝身后带来的十几个土匪看了看，压低嗓门说，“我负责把水搅混，拿到货，全交您。未来，没有什么比疫苗更值钱的啦，那可是通硬货。到时我分多少，老板你定。”
“我得与众兄弟们商量。这样，你先到我的海底城，找个旅店，安顿下来，你带来的人马开销和安全，统统算在我帐上。”白熊指令一位保镖与陨铁一起走。
“成交。”陨铁将喝空的水瓶子放下，戴上牛仔帽，起身招手，原归返回。下山的路好走多了，他们像一溜毒蛇，滑过山崖下的石径小路，转过转角不见了。
白熊在帐篷前就地发出一千多条信息，“兄弟们，海豹湾我的超级游轮上见，欢迎来参加大派对。”这是南半球海底同盟的暗语，意思是“有大生意上门。”
超级游轮像一头倒转的巨鲸，白色肚皮浮在海面上，见平时是赌场，加载了磁场屏蔽，是最好的信息安全岛。这天，赌场歇业，剔除闲杂人等，戒备森严，一千多海底城大老板齐聚，参加秘会，这些腰缠万贯的大佬们深知，原始的有时是最好的，面对面最安全。在游轮中厅宽阔的舞池，白熊见人来齐了，走向前台，用叉子敲了敲手中的香槟酒杯，发布消息，“诸位，知道地球联盟给我送来了什么？矿业部哈博爵士手豢养的一百‘死灵魂’跑到我这儿来了。”大家议论纷纷。巧妙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后，胖胖的白熊简洁地解释了一下“死灵魂”的内涵，老板们全乐了，“陆地上有头有脸的大佬干的活也并不漂亮啊？！”
“联盟里有头衔的贵族们有些长着克隆器官咧。”
“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他们会不会成为‘变种人’？”
……
白熊趁热煽火，“有个钱赚机会，干不干？”他将陨铁带来的信息扼要说了一遍，试图攫住冒险家们的心，海底城内，蝇营狗苟的生意习以为常，可信用值买不来尊重，这是台下一千多野心一直滋长的时间线上永远缺失的基因片断。
一个留着长胡子的家伙高声嚷道，“海底开采不出钨金，靠地狱收买人的灵魂不如开矿来得快啊。”
“嗨，依我说，钻在海底没大出息了，太空才是天堂。”
“火星是沃夫家族的。”
“太特么不公平了。”
“他拿下了砗磲老板的海星城，动了我们的奶酪。”
……
一个脑壳剃得锃光瓦亮的家伙高声说道，“兄弟们，少扯没用的，回到生意上来，疫苗是大事，有钱来，赚还是不赚？”
场子里凝静下来，冷不丁有人窜出一句，“这活相当冒险，得好好掂量掂量。”
白熊说，“我们哪趟活不冒险呢？妥协是冒险，对抗是冒险，啥都不干最冒险。”
有人说，“几箱疫苗费不上大动干戈。”
“对，让陆地上的人去搞，我们可以走私。”有人附和。
一到节骨眼上，各有算盘。
白熊说，“打劫疫苗不是重点，要趁此机会，在火星上拿到立足点，大家想想，沃夫可以拿下我们的海星城，我们为什么不杀个回马枪，占领他的矿山呢？”
“钨金是联盟矿业部垄断的买卖。”
“饶他富可敌国！我们可以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他的死灵魂在火星地壳撬开一道裂缝。”
“一百个死灵魂还不够星际卫队塞牙缝的。”有钱人并不傻。
“不止，矿主的清单上有上万人之多，木卫四上还有近千人，用陨铁的话说，他们都已经死了。我们要做的，不过就是稍微给他们点好处，让他们再活一次。”白熊深思熟虑。
“收购亡灵？”
“对，让他们再为我们再活一次。”白熊点中要害，“亡灵回归地狱，天赐良机，物有所值啊。”
场子里再次凝结出寂静，连玻璃酒杯磕碰的叮当声都自动停息了，一番权衡，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盘算清楚，死灵魂是嵌入未来、攫取利润最好的楔子，明摆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白熊用冷静的目光收集意见，他算到，大多数人会同意。果然，片刻宁静，有人就安奈不住驿动的心，喊到，“我干。”
一片落叶激起的涟漪激发出另一朵涟漪，马上又一个人举手，“算我一个。”
“真特么刺激，干了。”
“打到太空去，我干。”
……
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大家都愿意干，白熊一呼千应，结果比他预想得好的多。
老派顿、索伦和老沃夫三个火枪手的视界，远在海底城大佬相像之外，三者四方本不相干，日子都过得挺好，或者说看上去各过各的，好坏自知。自从老沃夫从联盟手里买下海星城之后，情况嬗变，沃夫家族是火星上的八爪章鱼王，一只触角闯入了在海底发财的人地盘，就不可避免对方沿着不经意探头触角同时洞悉他的视界。一千多海底狂人觉得沃夫比自己过得好，火星之王有的，他们没有，他们有的，火星之王似乎全有，各过各的本是平行线，一旦时间交叉出一个点，相安无事灵魂将发生畸变。
老沃夫挤破脑袋，也想不到，蛰伏在地球蓝色海洋下的一帮强盗会给他带来大麻烦，而且这个麻烦马上就要降临。
相形之下，老派顿和索伦好得多，与海底城的或强人或贼人或生意人没有交集，在后者眼里，派顿的军火帝国和索伦的宇航帝国是两个大黑洞，他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不过，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要去看看清楚。
老派顿主动与墨菲接洽，表示要再次探底热海火山。自打完成了对木卫四的勘察，一个多月过去了，好消息是极限岛又撤退了近百万人，借黑藻妖孽在月圆之夜前后没有兴风作浪的当口，墨菲只想多撤，快撤，索伦的星际航班，加上老爹将军调度手下精英驾驶二十艘大医飞船开足马力在火星和木卫二奔波，越来越多的人脱离险地，太阳系内，人心稍安。墨菲正踩在成功的尾巴上，对热海海底无底黑洞并不如先前那么感兴趣了，费克思的机器蚂蚁不停在极限岛两头跑，没有发现黑藻的影踪，这比什么都重要，她不要节外生枝。好在，她决定征求另外三位女巫的意见再说，斑纹、裳云、珍妮特表示支持老派顿，斑纹说，“我们又不失去什么。”
裳云以为，“欠人家的情总要还。”
珍妮特的话最后说服了墨菲，“作为我们的头领，用东方人智慧的表达，你应该‘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
墨菲同意了老派顿的请求，表示，大撤退指挥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都可以配合军火部进行海底探险。
军火部的特使骈古先生自然成了执行计划的关键人，他的名字正好的企鹅的意思，派顿爵士索性将计划命名为“企鹅行动”。总裁不惜代价，他手下一帮悍将没有顾忌，先将一艘黑蝙蝠飞船派到木卫二，这次，五百米长的大蝙蝠不下海，与极限岛隔离，就驻扎在大冰壳上，这样一来，整个计划有了一个锚地，先放出一万只机器企鹅，沿冰隙裂纹直下热海，黑藻不敢上到冰壳上来，它们上来要被冻死，极寒充当了最好的免疫疫苗。
万只企鹅在万米热海纵向一线排出S形阵型，交替潜入热海海底，用敏锐的探测眼收集五千死火山上一切声波，每只企鹅触底即返，摸到冰壳，将采撷的数据由黑蝙蝠转给万米太空的天眼，再发回地球。当木星引发的大潮汐来临，所有企鹅就躲进蝙蝠飞船避避风头。
派顿老奸巨猾，他手握双向进出大冰盖的便利，拿到了双倍时间线，即使黑藻高智商再高，双交手，海底蛇妖已经先亏了一招。这样，派顿估计，自己有了一半胜算。成败关键在海底，深潜的企鹅不仅要下得去，还要尽可能靠近火山贴地飞行，到了混浊的火山黑洞口，企鹅可说了不算。唯一的办法是将企鹅做得非常小，用轻盈逃脱黑藻智商的觊觎。体型和能量是一对矛盾，为了能让企鹅跑得足够快，军火帝国的精英将专属配备激光剑的集束超能量模块加装进了企鹅身躯。
大火山上，三亿亿黑藻没有发现一米多长的企鹅，它们蛰伏的智商正蓄力准备扣响二十个点位的阈门，真要成功，堪比巡游者号飞船加速到光速的百分之二十，会成为太阳系里另类无敌的存在。“在这之前，要保持沉默。”黑藻蛇魔这阵子如在巨茧蠕动的大蚕，糊里糊涂，一只又一只小企鹅掠过山顶，它们都没看见。
话分两端，企鹅探测器成功有点侥幸，老派顿用透明的强力凝胶打造企鹅的蒙皮，初衷只为让深潜的鹅与海水混为一体，拿到相对高的生存率，他决定不用钨金，恰好歪打正着，如果让黑藻嗅到半点钨金的味道，那多少企鹅也不够它们赛牙缝。
大火山上亿亿黑藻安奈得住智商增长的骚动，小天轮上同样数量的黑藻陶醉在组装僵尸的游戏里，没空寻衅滋事，木卫四钻到地壳深处湿润天堂里的黑藻蛇魔的想法与大本营有点不同步，四下一闻，到处都是钨金的味道，天堂衣食无忧，但自己这一波从最初的二百万亿滋长到超五千亿，再过几天，就是一万亿亿独立军团，超级智商让它们无时无刻不想试试蛮力。
大本营掐指一算，算到了木卫四上同类的企图，“百亿公里外一小撮黑藻细微的振荡波有一丁点不一致哦，要内哄啊？”
再一算，“可控。共振的摆动在正常范围之内。”
的确，木卫四上平安无事，千亿级别黑藻一丝异想如乌云，很快飘走，它们永远听大本营的。
老派顿与他的特使骈果先生，在地球和极限岛两端反复审看企鹅们上传的声波数据，湍流在涌动，火山在异动，木卫二地核能量在滋滋泄漏，……，海量数据里没有一款未知的声波，黑藻仿佛不存在。一个月就快过去了，大潮汐来临前，一万企鹅沿冰隙裂缝窜回了黑蝙蝠，等待捱过恐怖的一天。趁勘察的间隙，返回火星的泊蒂有些失望，派特郡黄金海岸半岛金字塔里一帮西装精英同样疑惑，大家都将目光聚焦到当家人身上。
老派白天顿拄着拐杖，穿着宽松的大桶裤，孤独地坐在倾斜的透明幕墙下，眺望岛屿尖角挑起无垠大海，波涛起落，云卷云舒，他坚信，只要企鹅还活着就有希望，“什么结果都没有，也是一种结果。眼下，不过是恰当的时间和恰当的空间还没走到一起。”
可怜的老派顿年界七十，眼看要奔八的人，半截黄土已然掩到脖梗，幸亏有了泊蒂，让他在儿子死后感觉在这世上并不孤独，造物主的律令是公平的，老家伙不怕死，死亡不过是在恰当的时间和恰当的空间一次加速凝结的过程，战略上，时空凝结需要等待，战术上，凝结可以催化，或加速，或减速。
老派顿充满信心，是他暗中拿到了一记后招，前些日子，一个风大浪急的黑夜里，小哈博突然从光影中跳出在他床头上，老头儿觉少，半夜还倚着枕头在看书，小天轮上大管家呼叫，吓了他一跳，接通连线，小哈博幽蓝的身影在台灯下旋转着，透出不可名状的神秘，“派顿老伯，在？”
“这不废话，我的书都给你吓掉地上了。这么晚，啥事？”
“老伯，您有光束头盔嘛？”
“要那玩意干嘛？”老派顿又是一惊，光束头盔是军火部少数人知道的绝密技术。
“在医舱都憋出鸟来啦，想出去逛逛。”
“有。可小天轮给僵尸怪物们封闭得密不透风，我递不到你手上。但另有办法。你听好喽，将激光剑里超微矩阵拆下来，嵌入宇航员能量腰带，连接在锁扣上，一按，会出现一圈光束森林。能量腰带有吧？”
“有。上次牺牲的四名宇航员的腰带还在。”
“那就好办多了，接下来，你手动调整超微矩阵，激光束打印出的森林可以变形成你想要的任何形状。换句话说，你的真人就隐蔽到能量森林里去了。”
“我能隐身？”
“原理上可以变出一件隐形头蓬。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轻易不要成为隐身人，那对身边所有人都是威胁。隐形头蓬是一件万不得已才穿的‘逃逸服’，供宇航员逃生用的，有点像隐形逃逸舱，这么说你就理解了吧。你还可以变形成甲壳虫，机器人，或者企鹅，……，总之随便你啦。”深更半夜，老派顿慌不择言，脱口将企鹅说出去了。
“我先变成僵尸看看。”小哈博想到这儿，噗嗤，自己先乐了，“哎哟，首席官老伯，您一万多只企鹅扑腾快一个月了，有戏嘛？”
“你咋什么都知道呢？”
“哎呀，您安置在木卫二大冰壳上黑蝙蝠的矩阵，与太空天眼矩阵、噬元兽的霸王矩阵和艾米丽的玫瑰矩阵四位并联，数据共通，我是双特使，怎么会不知道呢？”
“少来蒙我，你是从噬元兽嘴里知道的。你俩是一伙的。”
“对。我们是同盟。”
“什么同盟？你要另立山头，不听墨菲总指挥的调遣吗？”老派顿很警觉。
“特使都是同盟。”小哈博留了一手，含混其词。
“我到是好奇，你从哪里知道有光束头盔的？据我所知，太阳系里没几个人知道。”
小哈博给灵魂拷问顶在腰眼上，这下混不过去了，只得如实回答，“泊特将军告诉我的。”
“那就对了。”老派顿放心多了，叮嘱道，“我不保证热海黑藻能不能看透光束头盔和铠甲的把戏，再说，一次光束屏蔽，大约只能维持一小时，之后，你仍要原形毕露。不要蛮干，僵尸机器人会不会在暗中用投枪袭击你，我不知道。”
“先混个脸熟再说，总得试试。老伯，您得算得远一点哟，僵尸机器联结在哪里噢？”
“小天轮六点钟方位，那个背叛了人类意志的罂粟矩阵。”
“您老的眼光再远一点！”
“噢，热海海底大火山。”
“对头。伯父您瞧好吧，我给您的企鹅们添把柴。额，史记师傅教过我一句东方话，怎么说来着，对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让我这只灵猫搅活出点动静来，机会可能只有一次，您要抓住。”说完，小哈博一闪身，不见了。
地球海底千米下极地城出手像闪电一样快，陨铁不是初来乍到的新手，对富丽堂皇的水晶宫殿里不感兴趣，这里只不过是他决定复仇的跳板。极地下的水晶宫不过是大蚌壳的翻版，扁平，透明，如果有一双大鲸的眼睛从海面往下一窥全貌，它整个是贴合在岩石沙砾里的透明鱼缸，游人由内向外看，游动的鱼儿清晰可见。据说环保人士向联盟递交过抗议，海底城不应该拉开透明凝胶墙的窗帘，闪耀的灯光无疑会惊扰鱼儿安宁的生活。靠公海吃公海的老板们据理力争，“上帝知道，鱼儿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我们人类能打扰它们多少呢？”以上帝的名义和人类常识最终打败了温柔的矫情，联盟没招。
极地城呈五个蚌壳环绕一个蚌的梅花花瓣的布局，统算下来，白熊在海底圈地百余平方公里。一个独立的“蚌”比一艘万吨级游轮体量大一些，陨铁手百余人进驻了其中的赌城，白熊给了众匪一笔钱，让这帮人随心玩耍几天再说，他则领着陨铁登上另一辆水滴动车，沿着水下长廊来到花瓣的中心，这里面安置了超级矩阵，一公里边界一线，戒备森严，白熊通过虹膜扫描，进入内圈闸门。白熊自知，让一名顶级黑客进入自家核心重地，等于放毒蛇进入秘密森林，这么做是一把双刃剑，搞好了蛇吐信子能杀敌于无形，搞不好，无所顾忌的毒牙会反伤自己，可已经在一千多兄弟面前夸下了海口，眼下的情形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世界上的事情永远有得必有失，自己收容了死灵魂，就注定要扮演魔鬼的角色。
陨铁要为白熊竖立威信，出招极其狠辣，他要绕过火星，打出一记弧线球，逆袭木卫四。他决定，将百余土匪分成五组，每组二十人，开五艘小游艇围着南极冰盖转圈，每艘小艇载着五个迷你矩阵发射信息，他自己随机蹲在其中一艘船上，亲手激活木卫四剩下的九百多“毒蛇”的腕表，“兄弟们，要干活了。”
九百多死灵魂如同注入了生命激素，“怎么干？”
“我们有什么好处？”
“快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在这儿跟包身工一样。”
……纷至沓来的回信没有让陨铁诧异，他们没得选，自己在这群流浪土匪面前，就是先知一般的存在，“是啊，你们活得跟僵尸差不多。”
“只要不挖矿，干啥都行。”众匪吐露心声。
“你们得先干僵尸的活。过一小时告诉你们。……。”陨铁中断对话，他的小游艇疾驶出一千海里，与另一艘游艇汇合，他换艇往赤道方向行进，以此扰乱侦探部天眼的追踪。
一小时很快过去了，九百多焦急的死灵魂再次收到零号毒蛇的消息，“一周后，有九百超级磁力硬币运到木卫四，你们每人拿一个，它们跟真的古代硬币一样，你们将它贴在任何一个矿井机器人脖子后面，再用腕表激活它，密码与我们之间约定的一样。”
“然后呢？”
“然后你们就看好戏吧，九百机器人会引发机器人大战，这九百机器人受磁力硬币控制，将操起武器，发起无脑攻击。”
“为什么不攻击人？”
“对啊，先去极点巢穴，干掉撒勃尼斯和他的保镖。”土匪就是土匪，他们直奔终极目标。
“分两步走，直接杀人，机器人不会识别敌友，会将你们先干掉。仅靠你们手动输入一个密码，僵尸机器不会拿死灵魂当朋友，超级电池占据硬币里超微空间的大头，控制程序只能认别率精。记住，一枚硬币大约能支撑工作一天。也就一天，你们九百人能不能翻身，成败只有二十四小时。”
极地海岸超级游轮是海上极乐世界，索伦十年前失踪的儿子小索伦就躲在这儿，他是水上赌场的总管。当年，在海星城砗磲老板手下时，他负责监控机器人角斗，与父亲闹翻之后，投靠了白熊，凭借发达的数学头脑，小日子过得不错。游轮赌场总有高智商的作弊人，他们混进轮盘赌局，分散在随机的轮盘旁边，押小注，算概率，百多个轮盘里小球此起彼伏，随机飞奔，小索伦能从每个人表情里睇透他们的性格。
白熊对索伦小子青睐有加，他拥有一手独门绝技，靠人脑算法甄别出作弊人多数时候就太晚了。白熊觉得从砗磲死鬼手里捡了个漏，他曾试探着问过小索伦，“你是怎么盯上不怀好意的赌客的呢？”
“时间。时间掩盖秘密，时间也是揭示秘密的不二法门。”小索伦觉得告诉老板也无妨，他的本领无可复制。
“什么时间？”
“我能看到大脑反映的时间。超过本能反映的思考，我都要打上问号。”
“本能反映跨度多少？”
“与刺鳐潜伏在沙子里吞噬一条毫无防备的小鱼时间大致相当吧，大约百分之一秒。”
胖乎乎的白熊将摆厚厚的手掌向外一推，“去他的刺鳐，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没有什么，超级赛车手换档的速度差不多也得这么快。要不然就别玩了。”
小天轮上，小哈博七拼八凑捣鼓出了光束头盔，系上能量腰带，安下皮带扣，设定了三个模式，一是简约模式，能量光束编织金属头盔，为人安上一颗宝石机器人脑壳，另一种是露头模式，脖子以下是机器人，脑袋露在外面，最后一种是全身模式，人头到脚全身披挂金属甲胄，变形为机器武士，每种模式金属色泽可以微调，变成银色、金色和灰暗的钨金色，虽然拿不到宇航局逃逸指令，隐身模式被禁止，小哈博觉得够用了。麦子和卡洛想跟出去试试手气，被小哈博制止，“我有九条命，你们不要跟我蛮干。”
麦子说，“我俩可以当后卫。”
小哈博边掖激光剑边笑着说，“你俩当守门员吧。我一出舱，立即用天眼与噬元兽和下面大冰壳上黑蝙蝠飞船里的骈果特使联系，同步跟踪我的行动，探测热海大火山的异动。”小哈博心想，这次动静小不了，他稳住心神，对麦子说，“我万一遭遇不测，你当管家。”
麦子“呸”地一声，“太不吉利了。”
卡洛说，“墨菲女士那头怎么交代。”
小哈博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卡洛寻思，他问得纯粹多余，临时总管一出医舱，天上天下全知道了。
小哈博一安腰带扣，腾地打出全身模式，全身散发幽暗的钨金色调，蓝色的眼睛躲在在黑色的机器眼后面，盯着机器视网膜上跳动的数据，“能量百分百，全身模式一小时倒计时开始，……”
“坐标，天轮三点钟医舱面向六点钟方向舱门靠近门一米处，……”
“防御指数一百。”铠甲大约能抵挡光束步枪十连发点射，再多会被击穿，小哈博心算，日前的防御力量激抵御十支钢管投枪问题不大，再多就不能保证了，能量太珍贵了，分秒必争，他迈前一步，下令，“打开内移门。”忽闪一下，厚重的凝胶门左右闪开，小哈博紧跨一步，“打开外移门，一米就够，我侧身闪出去，立即关闭。”條地，久不见动静的外移门无声闪开一道缝隙，开阖之间，立即惊动了六点钟方向的罂粟矩阵，“警报，禁区有异动。”消息迅速下传到大本营，十八点位的智商调动天轮内探测眼密集扫描大门外一公里区域，小哈博双手抱膝，双腿夹着脑袋，从廊道中脊线一骨碌翻滚到道路左侧大舱墙角处，路对面，一个两个眼眶空洞、一双黑眼球突兀的僵尸贴着墙缓慢移动，它显然是朝医舱移门去的。这是小天轮上黑藻怪制造的第二代僵尸，它细长的脖颈弱得看上去风一吹就要折断的样子，玲珑的机器脑壳抽风似地无死角左右旋转，已然隔着五百米宽的廊道发现了小哈博，此时，他已经挨着墙壁站起身来，他两米身高，站直了看上去与人形机器人差不多，光束头盔眼罩内，随着他眼睛聚集，自动跳跃出目标描述，“一台人形机器人，型号不知，无威胁。”
僵尸看了小哈博一眼，继续向移门挪动，影像上传到罂粟矩阵，再下传到大本营，“一台机器人，无威胁。”
大本营迅速追问，“编号？”
罂粟矩阵搜索到小哈博腰带上的微型矩阵，查询无结果，“无编号。”这不是大问题，从废弃机场组装的僵尸机器很多没来及打上编号，它们还在试运行阶段。
大本营下令，“给它一个号，让他正式入，去移门守着，发现有脑袋不声不听的两脚怪，禁区内直接击杀。”
罂粟矩阵面无表情，“执行，赋予编号6-569号。我是罂粟，现命令你去移门方向。”
小哈博从面罩里看到了莫名其妙的信息跳动，自己现在居然有了名字了？毫无疑问，扮演僵尸大获成功。他机智与对面僵尸对眼一线，重新跨过廊道，往移门方向小心行进，原先，被他捣毁在道路中央的太空梭简直成了被掏空的雕塑，他估计，零件都拆下来送去组装僵尸了，按照矩阵的逻辑，6和569，大概自己是第六批第五百六十九个僵尸吧，不过编号不重要，自己不能与真的僵尸走得太近，得想法赶紧脱身。正当小哈博为如何执行罂粟矩阵指令踌躇之际，一辆水滴轻轨车开到，上面下来两个黑眼僵尸，从残破太空梭上掰扯碎片，再反身扔进车厢，小哈博绕过水滴车尾巴，凑到太空梭跟前，小心翼翼动手掰下一大块碎片，往回紧走几步，他将碎片扔进车厢，“咣当”一声，死寂的环廊里响起清脆的回音，两个僵尸搬运工只是瞥了小哈博一眼，继续闷头干活，“我的天呐。”小哈博缩在光束铠甲里长出了一口闷气，“又躲过一劫。”他记起泊特叮嘱的话，“假装成沉默的羔羊，不要莽撞。”
要想不变成待宰的羔羊，得撞时运，而不是撞脾气，这或许是史记师傅想教自己没来及教的一课吧？小哈博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也不敢用手擦一下，他两腿僵硬，脑筋像天眼的快门，不停忽闪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无论在哪条时间线上，他都竭力抑制拔剑的冲动，他尚不知，索伦爵士前哨的宇航精英们的大心脏就是这么反复修炼出来的。
就在小哈博磨磨蹭蹭之际，他看到向医舱门移动的那头二代僵尸和更多不知从哪里蹑手蹑脚现身的僵尸们停下了脚步，他倒推，大概是门口警报解除了，有几个僵尸也过来一道拆解破飞梭，局势变得可控，小哈博正想法继续开溜，两个僵尸将两块碎片扔进车厢，坐上水滴轻轨车前排驾驶椅，看架势要回去了。小哈博见机也从后面攀上车厢，一个鹞子翻身，靠着挡板蹲下，当间隔着一堆废料，前头的两个僵尸也觉察到后面有个伴儿了，但它俩根本没在意，这种情形见怪不怪。
沿廊道前行，一路不时见到闲逛的僵尸，在经过温室公园时，它们有些三三两两地倚靠在栏杆上，有几个胳膊腿怪异的二代僵尸随意地坐在台阶上，如果它们手里拿个酒瓶子，是街头流浪汉无疑。这帮行踪不定的家伙都听罂粟矩阵的调遣，小哈博倒推不出它们领到了什么活，下一步要干什么，往好处想，它们没事干时，或许天轮上和热海里的黑藻也网开一面，允许宿主无目的游荡吧？伪装成人畜无害羔羊的风火轮小子一路猜想，“小天轮上什么都缺，从来不缺少能量。”他尝试捕捉黑藻蛇魔的时间线上的关键变量，“泊特说是‘生存’，那生存背后是什么？”他努力“背后”这个大黑洞里摸索，渐渐地，脑袋瓜里两点灯光闪亮，“无非一是智商，二是能量。变异魔鬼肯定用不着信用值的。”想到这儿，他决定，摧毁罂粟，不能截断能量，就打掉魔鬼的智商中枢。
距离六点钟方位越来越近了，越过五点钟时，右侧一溜太空梭机库，早先，他就是从这里面抢了一架滑行飞梭逃回医舱的，今天，他要将戏码倒过来再演一次。于是，他扒着车厢板，一拧腰身，翻了出去，施展灵猫绝技，顺势就地打滚，趴在廊道中央四顾无碍，再站起身来，从容地向敞开的机场大门走去。
一进门，小哈博扫了扫四排密密麻麻排列的太空梭，他不能像上次那样，用激光剑销掉一个舱盖强夺驾驶权，他要智取，转身一望，大门旁边操作台前，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值班员的僵尸，于是轻声指令腰带微型矩阵，“扫描，变成它的模样。”
面罩里闪烁一行字符，“执行。”
瞬间，光束铠甲移形换影，变得与那僵尸一个模样，小哈博装出一副凑过去借个火抽烟的架式，暗中发出第二道指令，“黑进对面机器脑壳，拿到代号。”
“执行中，……，找到了，黑宝石-351。”
说是迟，那是快，小哈博走近前去，不待黑眼僵尸回过神来，伸出两手，搭住它的下颔，顺时针猛地一拧，用擒拿术缠丝手法，“咔嚓”拧断了它的脖子，然后顺势将它拖进墙边操纵台下，随便找了块桌布草草遮盖了一下，反身声控下达第三道指令，“找一找属于黑宝石-315号的太空梭。”
“找到了，最外侧第三排第一架，方位左前方一百米。”
小哈博边跑边下指令，“修改我的编号6-569号为黑宝石-315号。”
“执行。”
小哈博三步并两步跑到太空梭前，指使微型矩阵发出请求，“黑宝石-315号请求登机。”这是最后一道关口，如果罂粟矩阵发现有诈，那羔羊伪装的再像，也无法开动这架太空梭，一路走到这份上，似乎是天意，无论如何要赌一把运气了。
罂粟矩阵只按程序办事，太空梭缓缓升起驾驶舱盖，“哇塞，成了。”小哈博蒙对了，高兴地一个牛仔蹁腿，两级连跳，从机翼跳进驾驶舱，来不及扣上保险锁扣，就舞动指尖，点开触摸屏。
此刻，倒毙的僵尸脑壳里的黑藻悄无声息地从控制台下溜出到地板上，它们只有百万数量，却向大本营发出警报，“僵尸怪失灵。”
从大火山到小天轮十六亿亿黑藻从雍懒的冬眠状态激活超级智商模式，它们暂时放弃冲向二十点位的阈值的追求，决计扫除疑问的盲点，急急共振追问，“失灵？”
“编号？”
“黑宝石-315。”
罂粟矩阵森林各处神经线上潜伏的黑藻全部激活，大本营进去一番检索，“不对。黑宝石-315已经登机。”
“黑眼翅膀怪在自动驾驶状态。”
“黑眼宝石要干吗？”
“叫它停下。”
百万数量的那一小撮报警的黑藻加快脚步，爬进僵尸飞梭驾驶舱，涌入显示屏背后去了，它们拽住机载计算的神经线，大喊大叫，“关机。关机。”它们数量太少，力不从心，但援军马上就杀了过来，蹲守在机场内的亿级数量黑藻在一线共振下，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钻进驾驶舱，合力拿捏住翅膀怪神经线，在触屏后面吼出一片“关机”的呵斥声。太空天眼最先过滤到机库里这一波异动，四地联动，数据同步传输给霸王、玫瑰和木卫二冰壳上黑蝙蝠三大矩阵，噬元兽、西德尼、艾米丽和骈果特使都拿到了异常波频的一线跳动，这波动很微弱，但在听过和分辨了无数声波后，四个人脑海中直觉抓到的正是寻觅已久的魔鬼的心跳，四台矩阵数据库高速运转，实时比对声波指纹，这需要点时间，……。
矩阵按程序计算不会错，但四位捕捉深海异灵语言的心灵捕手稍加心算后，抑制不住狂跳的心悸，天眼影像追踪显示，小哈博成功突入了小天轮五点钟方位坐标，他距离六点钟的罂粟矩阵很近了，那里是黑藻最密集、僵尸机器把守最严密的地界，最恰当的时间、最恰当的地点和最恰当的人努力三方聚会的极小概率事件一下碰头，热海异灵终于露出了马脚。
怪杰西德尼不禁赞叹，“泊特将军说‘得搅出点动静来’，先和的预言啊。”他嘟嘟囔囔，“艾米丽小姐，骈果先生，泊特神人也，信了吧？”
艾米丽将信将疑，军火部的骈果自视甚高，这段时间以来，他聪明的脑袋附体到一万只企鹅脑袋上去了，一网一网捞不到黑藻的语言，变得狐疑不定，“说不定，当家人老派顿老糊涂了。低级生物怎么会有语言？”他意志阴晴不定，内心将将要失去定力，西德尼这会儿要他信点啥，他万万不信，“科技部语言猜想大师，我要等企鹅采撷的数据，与天眼比对，如果一致，你再下结论不迟。”
“肯定一致，一帮黑藻怪不可能说两个国家的语言。”西德尼觉得军火部精英智商太低，简直是一群傻鸟，“我说你那群企鹅入海上传数据要多久？”
“一天吧。”
“我赌十块钱，企鹅侦测到的微弱声波与天眼相同。”西德尼隔着百公里厚的大冰壳，与骈果刚上了。
噬元兽拱火，“我也押十块，赌科技部怪杰赢。”
“好吧，看样子我没得选，我对冲押注二十块。万一我的企鹅们什么也没捞到，算你们输。”骈果先生显然表示不服，他接着又问，“艾米丽，你加入吗？”
极限岛尾巴上的矩阵助理犹豫了，“这，这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不掺和了。不过，我押注一个愿望吧，……。”
“说嘛。”骈果急切地想拉到一位同盟。
“我愿跟随小哈博战斗。”艾米丽脱口而出。
“极限列车”车头两位听出了车尾的弦外之音，噬元兽对西德尼说，“她爱上小哈博了。”
“确定。她没救了。”西德尼咧着嘴笑道。
大屏上，只见骈果挥了挥手，头摇得像拨浪鼓，“这算哪门子赌注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