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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肅毒新軍(1 / 1)

紫策八軍之一的勝澤軍,在主帥南宮夢蓮的帶領下,在鹿都東門外設立擂臺,廣邀天下義士,共建肅毒新軍。

此批新軍,打破舊例,除了擂臺勝者直接被提拔為將領,擢升之制也比其他紫策軍寬鬆。如此一來,雖說加入義軍,沒有厚秩,還需自備輜重,但比起靠殺敵進爵的漫漫戎馬生涯,不失為封侯拜將的捷徑!

消息傳開,九州各地一心建功立業的熱血壯年接踵而至。自擂台建起,鹿都東門外人頭湧湧!

南宮夢蓮每日親臨,仔細篩選將才。

這日,擂臺上,一男一女正酣鬥。兩人皆是二十來歲,短服布鞋,庶民打扮。

男子高大強悍,舞動長棍,力兇氣猛,呼呼生風,如蛟龍出海!女子徒手以對,雖身材比男子矮小不少,但猱臂舒張,閃展騰娜,沉如山岳,動如脫兔!

兩人竟鬥得不相上下!

兩人剛硬的腿腳贏得臺下歡呼連連!帳篷中的南宮夢蓮和一眾參將也看得興致勃勃,嘖嘖讚歎!

半柱香後,比武結束。男女淋漓痛快,打成平手,惺惺相惜。兩人互相行禮,走下臺。

男子拱手道:‘俺是鹿州龍城吳大安,姑娘貴姓?’

女子回禮道:‘梁州子規城女將。’

吳大安驚道:‘梁州?那不是離這裡十萬八千里?’他早被女將的功夫折服,聽到她千里迢迢而來,更是傾心敬佩。

‘參與大事,義不容辭。’女將笑道。

此時,南宮夢蓮的親兵邀兩人入將軍帳。兩人大喜。

來到帳中,女將看到南宮夢蓮,一臉激動,顫聲拜道:‘女將見過大將軍!將軍安好?’

南宮夢蓮見女將行此大禮,不由一愣,似曾相識的感覺湧起,道:‘快快起來,你是......’

女將按捺心中澎湃:‘小人是梁州子規城孟家村的人。‘女觀音’當年捨命救小人。小人一直都盼望,有朝一日,能報此大恩。這次前來投軍,願為將軍馬前卒,剿盡招搖妖人!’說到此處,不由掩涕。

南宮夢蓮聽到’女觀音‘三字,心中一震。打量女將長滿斑點的臉,長吁道:‘你就是娟娟救的那個女孩。’想起忘妻,他感愴良久:‘你來對地方了。女將,吳大安,即日為肅毒新軍千夫長!’

‘謝將軍!’女將與吳大安拜道。

*

女將和吳大安從南宮夢蓮的帳中出來。一群新兵圍上來,請兩人一同前往鹿都喝酒,慶祝入伍。

女將遲疑,吳大安勸道:‘去吧!新軍的營房在城外。練兵開始,想要入城便沒那麼容易了。你從那麼遠的地方來,還沒有看過鹿都吧?’

女將被吳大安的話打動,望向遠方的城門,心頭浮現一人影,暗忖:‘他就在那裡吧......’

一行人策馬從東門,進入鹿都。

吳大安豪爽開朗,很快便與眾人打成一片。他發現同行的新兵中不乏梁州來的人。再打聽,才知道女將是江湖豪傑,從梁州前來投軍的人中不少是她的手下。她更與四大世族之一的南宮家有一段淵源:十年前,冥靈侯的夫人因為從招搖教教徒手中救出年少的女將,重傷而亡。難怪,女將千里迢迢,也要來參加義軍,誓滅招搖。

吳大安見梁州的新兵對女將畢恭畢敬,看女將的眼神愈發崇拜。

眾人穿過東門,一片山林映入眼簾。寬敞的官道旁,酒簾閃閃,墟市喧鬧。本地新兵說,此地叫良女坡,是一鹿都遊樂之地,賭博尤為發達。外城已如此,內城的繁華不知如何。外地新兵初識鹿都,個個看得目呆口咂!

此時,官道揚塵,迎面而來了上百騎!只見一群年輕公子,跨高頭大馬,佩寶劍美弓,一色白袍玉冠,無不丰神瀟灑,正往城外奔馳。

‘是百里巷學子!’

‘公子哥兒們真好看!’路人一邊讓路,一邊議論。

女將與同伴不得不在道旁勒馬。女將直直地盯向那群駿馬驕子。

原來,百里巷學子正在出城,隨皇帝北上秋獼。皇帝的儀仗,已按照禮儀,從南門出。學子們則隨後出東門,在鹿都北郊加入儀仗,同往慶州。

看到學子們衣袂飄飄,喧騰而過,女將目中閃過一絲失望,催馬與同伴繼續往內城走。就在此時,身後傳來熟悉的一聲高喊:‘女將!’

霍然回首,只見思憶中的少年,明亮依舊,朝氣如昔,旋風般向自己奔來!女將心頭一陣悸動!

‘我還以為看錯了呢!’南宮化羽來到跟前,難以置信地道:‘真的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我......’不知為何,女將略顯堵氣地道:‘我,我不可以來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南宮化羽難掩興奮:‘前幾日我還念叨,這裡的地頭蛇要學學你,你就來了。’

‘盡是胡話!我是來投義軍的。’

南宮化羽滿眼羨慕:‘我也要想參加肅毒軍。可阿翁不讓,說我要完成學業,才可以想參軍的事。’

‘南宮將軍是為你好,你要聽話。’女將恢復姐姐的樣子:‘你在趕路?’

‘是啊,我要去慶州,陪皇帝打獵。一個月才回來。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聚聚!’

‘嗯,只要肅毒軍還在鹿都。’

‘一言為定!黃狗和小蝦,他們還好嗎?’

‘他們在機關城,跟惜柳姑娘學習機關術。好得很。’女將把‘好’字加重,與南宮化羽會心一笑。

‘哈哈,沒有我在,他們沒少挨姑姑打吧!我也是那樣過來的。還真有點想那兩個小子......’南宮化羽談起子規城的玩伴,一臉懷念,忽又變色:‘你可別告訴他們,我說我想他們了。’

‘傻子!’女將笑罵道。

‘我離開子規城時,沒有見著你。如今你來了,真好!’南宮化羽看著女將,咧著嘴笑,喜不自勝。

一抹紅暈爬上女將的雙頰。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謝子燕的聲音,提醒道:‘化羽,學監在城外送行呢!’

女將循聲望去,只見四個衣著打扮跟南宮化羽一模一樣的少年,騎著馬徘徊在城門口。方才出言的,是其中最高大的一位。

‘哎呀,要讓劉老頭再逮到我遲到,又要罰我抄君子行操了。我走啦!’南宮化羽拱手告別,趨馬向城門口去。

‘女將,你認識花魁郎君?’吳大安此時上前,見女將一臉不諳,又道:‘就是剛才的南宮世子。’

‘嗯,他是我的,我的......’女將不知如何說下去,望著南宮化羽與少年們神采煥發,有說有笑,漸漸消失在城外的塵霧中,心頭浮起一絲失落......

*

瑞武己亥年,秋分。皇帝率禮官,巡慶州,秋獼。

隨行的,有素儀皇妃,三皇子誓王,以及由百里巷祭酒古泉生帶領的百餘名新生學子。皇后病弱,不出行,與六部公卿,留守鹿都。

謝春秋領神鹿尉為護,一行三千人浩浩蕩盪地北上。

慶州,古稱九原,乃皇室樂氏祖籍。西連簡州荒漠,北靠岵山老林,東臨屺山海峽,南接鹿州原野。境內地勢平緩,湖泊草木豐腴,盛產良駒。但氣候驟冷驟熱,變化無常,有‘一日春秋’之說。

慶州太守名杜雲,字伯陽,年近六旬,身胖色潤。他精神飽滿地出現在慶州邊境,迎接皇帝,至首府-驪京。

紫策八軍之一的殊山軍,主將潘勳(字功伐)年過六旬,碧眼紫髯,高大威猛。領百名親兵,出岵山,南下,在驪京城的城外百里接駕。與神鹿衛,杜太守的人馬一起,護衛皇帝至行宮。

行宮建在九逸山莊內。九逸山莊位處慶州西南,在驪京城百里外的草原中。附近馬場肥沃,山林茂密,乃一行獵好去處。

九原大陸,向來奉‘黑’為吉,‘紅’為祥。九逸山莊,和慶州許多建築一樣,黑牆烏瓦,又以紅花綠草圍之,其中多是豔麗的將離,也就是皇室鍾意的芍藥。數百畝的一片屋宇,廳堂軒敞,庭院靈秀,恢弘中不失雅緻。

莊內某處書房。

紗窗下,謝春秋正與一男子對弈。男子五十上下,方嘴闊臉,虎背熊腰。穩重氣質,雖與謝春秋有些相似,卻少了幾分冷漠。

謝春秋的妻子,謝春雯秀眉緊蹙,捶案道:‘堂兄也太糊塗了!’

同樣陪坐下首的盧義坤一臉擔憂:‘不知夫人打算如何處理?’

謝春雯則首,看向丈夫,道:‘寅哥,我看,還是要把馬收回。’

謝春秋落下一子,微微點頭。他對面的男子欣慰道:‘夫人英明。屬下已將那些馬隔離在後山一處山洞內。各處山口皆有人守護。’

‘金管事果然謹慎。’盧義坤嘆道:‘太尉西征,急需戰馬。萍爺也是求好心切,一時不慎。’

謝春雯氣憤未平:‘話雖如此,石關鎮的馬疫年初才結束,按例需靜觀六個月,也就是到今年冬至,再無疫情,那裡的馬方可出售。此事,杜太守早已頒下公文。慶州人人皆知。就算湊不上那五千戰馬,我們謝家也不能不顧州令,徵集石關鎮的馬!若非金管事及時發現,怕已釀成大禍!’

‘夫人不必動怒。’與謝春秋下棋的男子又道。此人名金瀚,字海烏,是九逸山莊馬場的大管事。‘盧先生說得對,萍爺也只是心急,想把差事辦好了,才出此下策。天幸,他只要了一百匹石關鎮的馬。那些戰馬如果沒有發病,晚些日子還是可以送去富州的。’

謝春秋此時道:‘我會親表聖上,陳情請罪。’

眾人不覺咄嗟,言為難家主了。

謝春秋暼見金海烏落下白子,琢磨半餉:‘金管事,確定要走這步?’

白子落在黑子陣地,意在開疆擴土,埋下伏兵。雙方仍在佈局,這白子不過是循規蹈矩的一手。謝春秋雖然如此問,自己卻落下意圖相同的一子。金海烏見狀,忽然明白主公所指,並非棋盤中的一來一去,道:‘瀚,心意已決,求主公成全。’

謝春雯和盧義坤聞言心中不由一動。走一步棋還要‘成全’?

金海烏凝視謝春秋,滿眼真誠。謝春秋沒有抬頭,沉默半刻,嘆道:‘也罷!金管事和白麟一樣,皆有天才,屈就九逸山莊,不啻龍困淺灘!’

金海烏忙道:‘主公莫要折殺金某。主公是知道的,這幾年馬場的生意順利,事情多是下面的人打理。我悠閒慣了,手腳大不如前,不過想趁還有力氣,為國家略效綿薄,不負這七尺之軀!’

‘金管事也要離開九逸山莊?’謝春雯詫道:‘這是為何?’

金海烏輕嘆一聲,道出自己欲奔赴鹿都,投肅毒義軍的事情。此事,他早已寫信告知謝春秋。謝春雯和盧義坤卻是第一次聽到。後者不由詫異,皆出言勸留,說九逸山莊的馬場怎可沒了大管事云云。

金海烏來謝家已三十餘年,與管家盧坤義一樣,是前任貞德侯一手提拔的家臣。他祖籍慶州,離家投戎,絕非輕易之舉。聽到貞德夫人和同僚殷切的勸留,無言以對,只是長吁。

謝春秋此時道:‘金管事去行大義之舉,何必相阻?再說,邪教一滅,金管事定歸。’說著,抬頭看向金海烏。

金海烏與謝春秋對視半刻,點頭道:‘這是自然。’

謝春雯和盧義坤聞言,心中一寬,不繼續阻攔。

‘海烏何時啟程?’盧義坤問道。

‘馬場之事,我已交代好。如果主公和夫人沒有異議,我準備明日出發。’

‘這麼快?’謝春雯頗為意外地看向丈夫。

謝春秋道:‘兵貴神速,夢蓮想必會儘早開拔。金管事若要趕上義軍,確需快馬加鞭。’

金海烏見家主和貞德夫人已同意,起身拜道:‘金瀚,謝過夫人,主公。’

翌日,金海烏與剛回到九逸山莊的少主謝子燕匆匆一會,便趕赴鹿都。金海烏是謝子燕的拳腳師父。謝子燕未能與其多聚,略感可惜,但見師父一心報國,不敢留人,心中對其欽佩加深不少。

*

九逸山莊西北角的一片園林,被劃為陟方之館。除了皇帝在此下榻,秋獼百官,隨行貴賓,以及百里學子各宿一隅。神鹿衛,以及潘功伐的殊山兵,則駐紮在外。

皇帝到達圍獵林苑,依例先齋戒三天,在西郊設壇,置太牢,祭祀社稷神-白帝。祭祀過後,行騎射禮,為秋獼之始。之後行獵五日,與百官同樂。第六日閱兵,為秋獼之末。

古老的九原平原,草茂林長,鴻雁南翔。無垠的蒼翠漸漸染上金銅,仲秋之色,豐穡吉祥。

這日風和日麗,萬里無雲。九逸山莊西面的草原,彩旗飄飄,華帳迤邐。大祭過後,瑞武回到中軍帳,脫下厚重的寬袍祭服,換上輕盈的窄袖箭衣,持犀角弓。

‘陛下威武!’黃門令朱喜看著銅鏡前的皇帝,道。

瑞武聞言,硬生生地把一個哈欠打住,道:‘朱喜,你知道為何三百年前,我樂氏先人能打敗夏人,殷人,成為九州之主?’

朱喜道:‘天命所歸。’

‘呵呵,下次就說不知道,免得我治你欺君之罪。’瑞武摸著衣襟上精緻的芍藥刺繡,道:‘我的祖先,曾是九原草原上最兇殘的獵者。一群糧盡時,寧願吃了妻子也不會殺馬;寒冬中,把兒女丟入火堆也不會燒弓取暖的瘋子。如今這些......’他轉身瞄向老人:‘世上還有多少人記得?’

朱喜臉上笑容消失,心中不由忐忑。只聽瑞武繼續道:‘多年的安逸,恐怕連樂氏的子孫也忘了吧!’他頓了頓,眼中閃過痛苦,低頭道:‘我的好弟弟倒是例外,十年前,令世人看到那份血性......’

‘陛下,茶好了......’朱喜連忙打斷。

‘上茶,越濃越好。’瑞武說著,邁步走出前堂。寅初起床,繁瑣的祭典到日中方止,午後還有騎射禮。未初之前,他必須小憩,若不然身子可受不了。

‘陛下,謝將軍在外面,見嗎?’朱喜端上濃茶。

瑞武點點頭。

少頃,謝春秋進帳。他未穿箭衣,仍戴著甲,一襲戎束,更顯欣長沉雄。重甲在身,只堪堪躬背,拱手道:‘臣有罪。’

當下言簡意賅地把石關鎮瘟疫,和徵集的戰馬不足五千的事情禀告。

瑞武思量半餉,道:‘平身吧!區區一百戰馬,換了兵部有些心思的人,定會魚目混珠,以此交差,還是春秋一絲不苟。此事孤知道了,不必再提。’

‘西征大事,臣不敢敷衍。謝陛下開恩。’謝春秋見瑞武一臉困倦,隨即告退。

瑞武看著謝春秋離開,不禁笑道:‘朱喜,這才是威武。’

‘是。’朱喜尷尬一笑。

‘下午的騎射,春秋為主,我為賓。主賓同耦,你押了誰贏?’瑞武不懷好意地問。騎射,雖是正典,意在教化,但畢竟是一場競賽,私下不止寺人,禮官中也有不少人在押注,花色頗多。

‘這個......’朱喜一時為難,想了想,道:‘射者各射己之鵠,以明心志,何來輸贏。’

瑞武差點被一口茶嗆到:‘你什麼時候讀的射義?’

‘呵呵,老身連字都不認得幾個,哪有讀過?’朱喜笑嘻嘻道:‘是太傅教我的。’

‘這個沐歡......’瑞武佯慍道:‘果然是個好老師,人沒來,話卻仍到孤的耳邊!他還教了你什麼?’

‘太傅最近忙著主持殿試,哪有空閒理會老身。’朱喜陪笑著,又添上濃茶。

瑞武吃著茶,悠悠道:‘哼,告訴你吧,我啊,也押春秋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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