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無憂被他眼神所攝,囁囁嚅嚅地道:‘哥哥,試劍臺的比武,可沒說不許女子參加啊!’
話音剛落,臺下不少人才知道男裝打扮的易無憂乃是一名女公子。
‘你說的對!’易無待按捺心中不滿,拔出佩劍‘朝霞’,指向易無憂:‘那我就和妹妹比試比試。’
易無憂一驚。她雖不願惹兄長生氣,可生性倔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想法。騎虎難下之際,‘唰’地一聲亮劍!
想到謝子燕和兄長都是內力比自己高的人,她準備如法炮製,輕功以輔,以快取勝!可惜對手是從小與她一同長大,練功的哥哥。
易無待便是輕功不及她,可憑著對她的熟悉,每次都能看出她所有套路。妹妹耍的每一個虛招,虛步,皆能看穿。妹妹的身法如何花俏,也可從容應對,輕易擊破!只見他一時奪乾位,讓妹妹不能落腳;一時守離位,逼迫妹妹改變招式,還不時搶先擊打她腿上大穴,讓她‘飛’不起來!
易無憂多次進攻無效,累得汗水滿頭。易無待則不慌不忙,只一意阻擋。
兄長不發招,便沒有破綻。易無憂被如此掣肘,越打越氣,權衡一番,收回寶劍。
‘小妹認輸了!’她氣鼓鼓地仍下一句,跳下臺去。
易無待拍了怕長袍上的灰塵,收起朝霞,滿意地尾隨。
*
金華閣上。
‘妙極!’易家兄妹的對打,南宮夢蓮只覺趣味橫生:‘很久沒見過如此精彩的三籟劍法!君鸞,你那兩個小侄一動一靜,長得還那麼像,真有意思!’
易君鸞嘆道:‘他們是孿生兄妹,性格迥異。哥哥穩重,懂得分寸,妹妹卻天不怕地不怕,太歲都敢惹!雲鳳,你在百里巷,可要幫我好好管教他們!’
突然被叫到的沐雲鳳聞言一楞,一時不知如何回話,只支支吾吾地道:‘我看,他們都挺好的......’
南宮夢蓮見狀,忍不住輕笑,附耳到沐雲鳳旁:‘太傅也有詞窮的時候啊.....’
‘滾!’沐雲鳳低聲回道。
*
正當易無待想跟隨妹妹,一起下臺時,顧宗義突然走了上來:‘無待,你我切磋幾招,如何?’
顧宗義首次看到易無待的身手,才知道平日與人為善的易無待一直藏鋒。忍不住向旁人借來一口刀,上臺討教。
易無待一愣,片刻後點了點頭,再次拔劍。
顧宗義使的正是夏侯長靈的‘靖海八刀’。此刀需深厚內力方可發揮威力。他似乎有意測試易無待的內功,所以第一招便是‘刀山火海’!臺上登時罡風颯然,塵土撲面!
在赤湖目睹對方用內力作畫,易無待不敢小覷。舉起朝霞,使出看似樸實無華,卻威力猛烈的天籟絕式!
兩種武功皆是化繁為簡,內力為上的。相鬥起來,看似平慢,卻較之方才的比武,極其凶險!兩人每兩三步,臺上的石板便會震一震。竟被踏碎!兩兵相交,發出的不是金屬聲,而是悶雷般的聲響。
兩人每一式都在比拼內力!沒看出門道的人會覺得兩人動作緩慢,打得不夠精彩。可知道的人則看得膽戰心驚!
二十招後,兩人汗如雨下,手臂發痛,氣喘吁吁!若再鬥下去,只會兩敗俱傷。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心有靈犀地同時收招!
臺下的謝子燕,易無憂和南宮化羽也同時鬆了一口氣。
顧宗義平復氣息,微笑道:‘此戰應是平手!’
易無待此刻卻仍喘著氣:‘不,是宗義勝出!’說著,指向地面:‘腳印多數為我所留,而且它們比宗義的,要深上半寸。這明顯是因為宗義的功力更勝一籌!’說完,笑著走下了臺。
易無待的話在理,眾人也無異議。顧宗義忽然想起已快到申末,彷彿明白過來,忖道糟糕!他把這燙芋頭交給我了!
當下環顧四周,目光最後落在站得最近的南宮化羽身上:‘化羽,上次我們在香人府比試,沒分勝負。你說要比拳腳。更待何時?上來吧!’
‘啊?’南宮化羽遲疑道:‘你剛打完一輪,此時再戰,我勝之不武啊!’
‘你怎麼知道你會勝?’顧宗義曖昧地看著南宮化羽。
南宮化羽雖知是‘激將法’,但確實手癢,見顧宗義的氣色如常,不似在勉強,於是道:‘呵呵,我早就想上來了!’
‘好!看招!’話音剛落,顧宗義練起兒時學過的入門擒敵手。雙手變換拳,掌,爪,勾,配合快,活,變的步法,攻向南宮化羽!
南宮化羽見顧宗義的架勢,知道他內力充沛,便是簡單招式,力道恐怕也相當驚人。他收起心神,運氣四肢,使出南宮家的獨門拳法-‘七星拳’。
七星拳講究,拳勢一發動全身。頭,肩,肘,腕,胯,膝,踝呈北斗七星之陣,以達頭尾相顧,互為犄角,一點被擊,六處相救。招式精妙,勁道雄猛!
十招過後,顧宗義明顯落了下風。他深感對方拳法奧妙,絕非普通擒敵手可以應對。只見他雙手化為橫掌,竟在掌下使出了類似‘靖海八刀’的招式。霎時,速度與力量銳進!
南宮化羽的戰意被激發,拳腳愈發靈活。只感身心合一,精氣舒暢!
長短兼施的七星拳,正是大開大闊的‘靖海八拳’的剋星。又過二十招,南宮化羽便逮住顧宗義的破綻,連續行拳。最後一下,左腿掃中顧宗義右邊大腿上的‘伏兔穴’!
顧宗義登時腿軟,一個趔趄,眼看就要跪倒!
南宮化羽見狀,伸掌攻向顧宗義的左身。這下看似攻擊,實則輕輕地托了一下對方的左肘。
顧宗義的身子得以平衡,沒有下跪!
兩人有默契地過了一招,隨即擊掌分開。
顧宗義向南宮化羽投去感激的眼光,笑道:‘多謝化羽!小弟輸得心服口服!’
南宮化羽還未反應,臺下便響起銅鼓和爆竹!
只聽有人喊道:‘申時過!試劍臺比武勝出者,乃百里巷學子,梁州子規城冥靈侯世子南宮化羽!恭喜南宮世子拔得頭籌,為花魁郎君!’
雷鳴般的喝彩聲中,南宮化羽愣道:‘什麼,什麼花魁郎君?!’
*
金華閣上。
雖是自己的兒子得勝,南宮夢蓮卻道:‘夏侯太尉的入室徒弟,果然不凡!’
謝春秋少有地稱讚:‘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內力......’說著,不由想起與自己在鹿池一戰的那個年輕身影。此間少年,若與那人相比.......心頭掠過那群鴉影,仍是一陣顫慄。
易君鸞沉吟道:‘赤湖臥虎藏龍。不過,機關城也不容小覷!’
沐雲鳳也笑道:‘顧瑾的修為與他的年紀不符,不過武學奇才,倒也不只他一個!夢蓮,琦兒不僅武功,品德也進步了。話說回來,南宮家作為花魁郎君的傳統不變啊!’
沐雲鳳一言讓眾人忍俊不禁。
南宮夢蓮白了沐雲鳳一眼,心中罵了句,開我玩笑的時候,口才怎麼又變回來了?
‘虎父無犬子嘛!當年我用黃泉,贏了映雪,你們肯定覺得我僥倖!可如今,你們也看到了,我兒子可是靠拳腳,贏了顧家子弟的!’
眾人見南宮夢蓮泰然受之的模樣,忍俊不禁,笑著附和。
原來少年‘五傑’,也曾在試劍臺大展身手。當初勝出者是‘夏蓮’南宮夢蓮。他與天驕府顧映雪皆是出色刀者,旗鼓相當。兩人最後一戰異常膠著,如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師秋白看著眼前眾人,有所感觸:‘五傑之後,鹿池試劍臺上只剩兒戲。如今總算有所改變。‘五傑’後人在此,看來安靜許久的鹿都又要熱鬧了!’
眾人聞言皆心中一動,各自從師秋白的話中,品出不一樣的東西......
*
再回到試劍臺。
笙鼓聲中,一行盛裝麗人,持著蓮花紙傘,冉冉而至!
美人把傘擋在身前,遮住上身與半臉。
饒是如此,高臺上,一時娉影嫋嫋,活色生香,驚艷眾人!
南宮化羽作為‘花魁郎君’,被安排坐在臺邊的桌案,‘賞花’最佳之地。
上臺的有七位女子。皆是各地評出的花魁。採蓮會上,她們需在‘花魁郎君’前,施展最以為傲的才藝。‘花魁郎君’便依照獻藝的高低,列出排名。
隨著旁人的唱名,七位花魁依次出列,收起身前的蓮傘,露出真容,然後盈盈向‘花魁郎君’,行禮。見面過後,開始在臺上,展示琴,瑟,蕭,管,曲,詞,舞等才藝。
雖然臺下不少人稱羨不已,可年少的南宮化羽從未踏入煙花之地,如今被眾多女子獻媚,受寵若驚之餘,更多的,卻是坐立不安!
他的同伴顧宗義,謝子燕,易家兄妹則坐在附近草地上,向遊走的小販買了酒和肉乾,一邊飲酒,一邊看花魁大賽。少年們遙望南宮化羽,感受他的尷尬,皆暗自慶幸,坐在上面的,不是自己!也有不少聞風而來的百里巷學子,圍了上來,對顧宗義等人方才的表現,表達欽佩。
林子月,沈明策,潘季同等九原子弟,因風頭被搶,心中不服,只得顧自飲酒,冷眼旁觀。林子月旁的子美,也想過去與顧宗義他們說話,可見表哥臉上的寒霜,猶豫再三,還是沒有邁開腳步。
此時,鹿池水面,飄著無數蓮花燈,如繁星落塵,神奇綺麗。子美的思緒,隨著漂流的水燈,漸漸飄到附近的三千寺。想起已許久沒見神秀,這宴席又吃得不痛快,於是告辭。
林子月似乎心不在焉,聽到子美要離開,只是敷衍地說了句‘表弟慢走’,便繼續喝悶酒。
子美走後,只見一位手捧酒碗的大漢走來,目光從一眾百里巷學子身上緩緩移動。直到瞧見謝子燕,才雙眼一亮,上前敬酒道:‘謝公子,真英雄!大安敬你一杯!’
一旁的林子月見狀,臉色愈發陰沉。
謝子燕飲下酒,忙說:‘不敢當!你也看到,比我的本領好的,大有人在。’
‘雖然你沒贏比武,但在俺的眼裡,你比他們都要強!張寒哥哥跟俺說過,你在慶州抓馬賊的事。如果你不是英雄,那這世上,就沒有英雄了!’吳大安憨笑著道。
謝子燕此時方知吳大安在今日之前,便已聽聞自己的事蹟,難怪對自己青睞有加。謝子燕不由靦腆起來:‘張鏢頭實在過獎。對付馬賊,慶州男兒,人人有責。’
一旁的易無憂聞言,笑道:‘原來子燕哥哥不但會走鏢,還會打馬賊!’
謝子燕還沒回話,吳大安立馬道:‘那當然!’隨即將從張寒口中聽過的,謝子燕在慶州孤身千里,追趕馬賊的事情,眉飛色舞地重複一遍,毫不理會謝子燕越聽越難為情。
其他學子也被吳大安的故事吸引,眼睛竟離開臺上賣力的表演!
吳大安在百里巷學子的鼓勵下,趁著酒興,把謝家九逸山莊對付慶州馬賊的事大肆‘渲染’一番,不免加油添醋,故作虛大,還不時有言下之意,貶低同樣來自慶州的九原舊族。
在場的九原子弟聽得惱怒不已。哐當一聲,林子月將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扔,低聲往隨從耳邊囑咐幾句。隨從望向吳大安,眼裡升起陰霾,等主子交代完畢,悄然離開。
謝子燕深諳樹大招風的道理,恐怕吳大安的言辭為謝家惹來麻煩,心中焦急。這時一人走來,朝吳大安喊道:‘吳大,你在這裡啊!找你半日了!城門要關,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今晚鹿都內沒有宵禁,可城門仍會下鑰。
吳大安與同村菜農一起進城,順便打了個擂臺。此時譙樓鼓聲已響,昭示即將閉城。他的同伴四處尋找他,準備出城。
吳大安因家有老母,不得不歸家,不捨地與眾人告別。
謝子燕見吳大安要出城,頓時心安不少。他目送其離開,忽然瞥見他們身後,憑空出現七八個,相貌凶悍的短服大漢。就在此時,林子月等九原子弟也與同窗告辭。
謝子燕剛剛平靜的心,再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
眼前的旖旎,刺激著少年。
南宮化羽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大,身子僵直,不敢擅動!
‘鹿都梧桐園,菲薇姑娘!’隨著一聲唱名,最後一位花魁出列。
這位菲薇姑娘,收起蓮傘,露出一張被白紗掩蓋的臉,以及一對秋水般的眼眸。眉目傳情,勾人魂魄!
觀眾卻傳來一陣唏倒喝采。美目雖美,卻仍有白紗阻隔,不能一窺全貌,不免令人失望!
南宮化羽看到那雙眼睛,卻隱隱覺得似曾相識。正尋思,一曲歡快的琵琶鼓響起!
菲薇已然翩翩起舞!
女子與其他美人的打扮不同,一身窄衣長裙,珠帽軟靴。靴上繫著銀鈴,隨著舞步,發出悅耳的‘叮當’聲響。她拈襟擺袖,跳蹴飛旋,舞步時而急促剛烈,時而輕靈柔美。伴著銀鈴,讓人眼花撩亂,嘆為觀止!
從打扮和舞步看來,她跳的,乃西府富州游牧人的‘響足舞’!
一舞終,喝彩如雷!
是那位白衣姑娘!南宮化羽終於想起為何那雙眼睛熟悉。眼前的舞女,與到機關城偷酒的少女竟有些相似!
‘南宮世子,請立花榜!’此時,身旁遞來一隻筆。
南宮化羽回過神來,心中嘀咕。她們都很不錯,要如何排名啊?聽小蝦的阿母說,屁股越大的女人,越好養,選媳婦就要選那樣的。那就......想到此處,他掃了一眼七名花魁,發現她們,除了最後的菲薇姑娘,都穿寬大長裙,根本看不出來!那菲薇的屁股倒是......唉,非禮勿視!我在幹什麼啊?!此法不通!要是女將,她會說,好女人獨當一面,不靠男人。嗯,這個......也沒法用在她們身上.....唉,該如何選啊?
南宮化羽捏筆的手指漸漸發白,正苦惱,眺望被蓮花燈照耀得熠熠生輝的鹿池,靈思忽地一動!
此地在鹿池東南,巽位。巽為木。然後水生木,木生火。恰好這裡有水,也有火。所以,此地最旺的,應該是名字屬木的人,其次是水,然後是火。我看,就依照她們名字的凶吉,排名吧!
南宮化羽獨出心裁,利用從小在家中所學的五行八卦,為花魁排名。如此一來,菲薇姑娘,因名字兩字皆屬木,合起來又意,草木茂盛,屬大大吉,所以得甲等。
菲薇奪魁,不禁向南宮化羽望去,雙目似乎不敢相信。
南宮化羽雖然看不見她的面容,可覺得那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其說‘看’,更像‘瞪’!他不由臉上一燙,彷彿做錯了什麼事。正欲離開,卻又被人拉住,指向前方。‘什麼?’原以為今晚已結束的南宮化羽心中一驚:‘還沒完啊?’
他往前一看,只見菲薇姑娘款步走來,對自己盈盈一禮。對方清脆且略帶西府口音的聲音道:‘南宮世子抬愛。請移步到妾身的水榭,妾身今晚當盡力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