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风一阵阵吹。春末夏初,气温适宜,曹铭的头上却滴落了汗。他拉了拉警服的衣领,心里说,顾洽航,你可别平白背了锅。
“我说了没用的,就算我现在下来,明天,后天我还是会想办法死的。”赴死的人早已下定决心。
“那就下来吧,”顾洽航伸出手,“明天,后天,再去别的没有医生的地方想办法。”
秦阳在犹豫。
顾洽航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反正都是死,还是现在吧。”他洒脱地笑着,起身朝下,半只脚是露在外面的。
曹铭的心紧了起来。
“是因为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顾洽航高声问。秦阳往前的脚步迟疑了,顾洽航继续问:“所有的事都是可以解决的,只是你不知道途径而已。”
“我没有途径!我已经试过一切办法了!”秦阳突然失控,他转过身大叫。他能踩实的地方不过十厘米,此时他已经摇摇坠坠。
曹铭恨不得把风给抽干,感觉风一用力就能把秦阳瘦削的身体给吹落。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问过我!”顾洽航大脑在高速运转,不是精神问题,不是妻子有外遇,不是债台高筑,千钧一发,他只能奋力一试,“是因为疾病吗?”
“是!你说的都是!”秦阳咆哮着。
顾洽航声音比他还要大:“是你生病了吗?什么病?几期了?”
秦阳笑了:“终于看到你猜错了。”他又转身,张开双手面向天空。
“秦叔叔!”
一袭红裙,那是生命的颜色。
小警察跟在后面,对曹铭说:“她硬闯进来的。”
“我认识他,他是我邻居,让我跟他说几句。”闯进来的女孩向秦阳招手。
午后阳光焦灼,顾洽航在饱受煎熬的时候受到看到她,蓦得感到一阵轻松。他双眼微眯:“让她留下吧,去弹首轻松的曲子,紧张死我了。”
黄茹茹不理他。她用力推开曹铭,也不管裙尾已经拖地,跑到露台上:“秦阳,你不要你老婆儿子了吗?”
顾洽航拦住她:“你要是开口,而没有救活他,从今往后,你身上就背负他家人的责备,你自己的愧疚,你想清楚。”
顾洽航看似在给黄茹茹出难题,却是将利益摆在她眼前。面对轻生者,每一句话可能都触到雷区。
黄茹茹反问他:“这不正是你在做的吗?”
她看向秦阳:“我爸爸在三年前的今天自杀了,准确地说正好是十分钟前。”声音出奇得镇定。
“跟你一样,也是跳楼。我妈妈看着他的血染红那一片花丛。她也很想跟着去,了,但她不能,她要假装坚强,鼓励我继续生活。你现在知道她为什么总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了吧。你老婆以后也是那样!我妈她至今睡觉只睡半张床!”黄茹茹捂着嘴,为了不让自己大声哭出来。周围的人也都不忍,这世间可怜之人太可怜。
黄茹茹慢慢地说话越来越响,越来越镇定:“有人说自杀的人三年里面可能会回来,我傻傻等了三年,没等到他,却等到另一个傻子在寻死!”
“呜呜啊——”秦阳终于蒙面大哭。
顾洽航和曹铭眼神交流,两人缓步来到秦阳身边,将他抓住。
那一刻,在场所有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可以啊,差点以为你的神话就此结束了。”曹铭一拍顾洽航的背。
顾洽航抱怨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看着我都快撑不住了,怎么不找人从外面爬上来,就像电视剧里那样啊,从下面把他抓住。”顾洽航边说边表演高空救人。
“五十几层,你怎么不去爬啊。”
一帮人就像走出考场的孩子,又恢复了嬉笑打骂的能力。
“等下我会找人送他回去的,一定交到他妻子手上,之后的心理辅导也会跟上。今天多谢了。”曹铭感谢道,“什么时候走啊?”
穿红裙的人陪着秦阳走过来。顾洽航心不在焉地回答:走?去哪里?”
曹铭来气了:“不是你说要出国充电嘛——唉,你在不在听我说话啊。”
“怎么这么多人?”黄茹茹看到餐厅围满了人。
“刚毕业的一个班,今天来警局实习。这不刚好碰上案子,曹队都一起叫过来了。”小警察解释说。黄茹茹见小警察水灵灵的,打趣道:“那你毕业了吗?”
小警察摸摸后脑勺:“去年毕的业。姐姐,他们说你弹琴很好听。”
姐姐?黄茹茹还是头一次被小男生这么叫,心里乐开了花:“谁啊,竟说实话。”
“我在心里说的,怎么被你听到了?”顾洽航不知何时来到黄茹茹身后,挑眉看着小警察。小警察虽然资历浅,察言观色还是会的,脚底抹油立刻跑开。
黄茹茹一见是他,也要走,顾洽航一把拉住她:“我们刚才合作救下一条人命,也算是战友,就不能给个好脸色吗?”
“说起来,你怎么会在上面,是你逼秦叔叔跳楼的?”
“我?逼人跳楼?”他指着自己,又是无奈却又觉得好笑,“刻板印象,因为给我贴上坏人的标签,觉得我做的不会是好事。”
黄茹茹拖长了音:“知道你是在救他,一点幽默细胞也没有。”逗逗他嘛,这么认真干嘛。
顾洽航这样一个能言巧辩的人瞬间失语。
一旁秦阳的笔录做完了。一名警员向顾洽航汇报说:“顾医生,轻生原因还是不肯说。”
黄茹茹关切地问:“秦叔叔,我能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了吗?您有那么好的妻子,她知道我需要工作,就介绍我来你的餐厅弹钢琴;您还有一个儿子,虽然我从没见过,但有你们这样的父母,肯定也很优秀。我和妈妈真的很担心。”
“他的儿子,患有精神疾病。”顾洽航突然出现说。
秦阳眼神一闪,顾洽航知道自己判断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