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台前，太塔慢慢举起手杖，闭上眼，喉间发出一声长长的嗡鸣，大家安静下来。
“啊——呼啦伊！啊——呼啦伊！”
周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虔诚肃立，身上闪动着明明灭灭的光。
太塔念着古老咒语，手杖上下起落，发出脆响，随着速度逐渐加快，铜片和铃铛撞击声越来越密集，太塔念诵的声音愈加高亢激昂，直至一声暴吼冲破夜空，震撼大地，仿似神灵降临，人人心中凛然，垂下眼帘默默祷念。
太塔呼喊着，张开手臂，摇晃头顶的鹿角帽，身形旋转蹦跳，披散的银发、五彩飘带连同衣袍随着一起上下翻飞。
随之喉转引声，喊声渐弱，变成深沉悠远的唱吟。所有人开始跟着低声吟唱，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在广袤清冷的夜空回响。
终于，太塔放慢速度，直至彻底停下来，她将手杖交与一旁的族人，慢慢走到祭祀台前，双手端起一碗酒，高举头顶，冲着天空的朗月念念有词，随即将酒泼洒进篝火，火苗噌的窜升起来，映红了太塔苍老的面容，巴鲁也神情庄重的端起一碗酒，敬完月神，将酒洒进篝火。
卿柠见乌涂亚和众人都虔诚的双手合于胸前，她也情不自禁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祷。
祭祀仪式完毕，大家重新坐下来。
“达达，你向月神祈求什么了？”
“你呢？”
“我祈求冬天无白灾，来年水草茂盛，牛羊成群。”
“真是个好姑娘。”
“达达你呢？”
“我在祈祷所有人都平安如愿，我也能早日回到家乡。”
这时烤肉已经被抬到中央，一个老者有些蹒跚的走上前，跪在滋滋冒油的鹿肉前，取下腰间的刀，默念着割下一块，扔进了火里，然后才将肉剔下分装到木盘和陶碗里，一大桶酒也被抬了上来，众人纷纷上前帮忙。
“达达，吃烤肉了。”乌涂亚伏在卿柠耳边低声说，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兴奋。
“太塔呢？”卿柠环顾四周。
“太塔回去了，她要为部族祈福。”
“可她还没吃东西。”
“族人会把烤肉送去毡帐。”
卿柠没再多问。这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老人。
分好的酒肉一一端上来，大家开始互敬着大口吃肉喝酒，气氛也跟着热烈起来。
乌涂亚端了些鹿肉过来，卿柠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只撒了少许盐的烤肉焦香四溢，迅速铺满味蕾，卿柠咀嚼着，有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原来幸福有时竟如此简单，从一份简单的食物中就能获得，虽然这么想有点没出息。
“达达，尝尝马奶酒。”
乌涂亚递给卿柠一碗奶白色的酒。
“我不喝酒。”卿柠摇头拒绝，想起湖边误饮的尴尬。
“这酒用马奶酿的，很甜。”
卿柠将信将疑的接过来浅尝一口，又酸又甜又辣，还带着股奶腥味，皱着眉要还给乌涂亚。
“到了大漠，就要学会喝酒！”
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卿柠回头一看，是巴鲁。
他正一手拿着酒碗，一手提着酒囊径直走过来，身后跟着同样端着酒的麻察。
“这碗酒，敬你，远方来的客人。”
巴鲁说完，一饮而尽，卿柠赶紧也低头喝了一口。
“我们的规矩，敬酒要喝干！”
卿柠只得将碗里剩下的酒喝了。
“这才是我们大漠的女人！”
巴鲁用袖子擦着嘴边的酒汁，不由分说将卿柠的碗重新斟满。
“这碗酒，为我的部族敬你！”
巴鲁说完，未等卿柠阻止，一仰脖，又是一饮而尽。
卿柠张张嘴想辩解，看巴鲁端着空碗冲自己示意，只得跟着再次喝下，两碗酒下肚，胃里一下热起来。
巴鲁被其他族人拉去敬酒，卿柠才算松了口气。
“麻察，你在这里干什么？”
见乌涂亚问，卿柠这才注意到一直端着酒站在一旁的麻察。
“我......”
麻察嗫喏着。
“你也想跟达达喝酒？”
卿柠看麻察窘迫的样子，主动将酒斟满，
“麻察，这碗酒我该敬你，谢谢你帮我找回米粒。”
麻察赶紧举起手中的酒碗。
喝完酒，麻察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乌涂亚叫住，不满的说道，“你跟达达喝，为何不跟我喝？”
“你，你未成人，还不能喝。”
面对乌涂亚，麻察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说话也结巴起来，尽管背对篝火，卿柠还是能感觉到男孩的脸羞红了。
“再有两次月圆，我就满十五了，谁说不能喝？”
乌涂亚将麻察碗里斟满酒，自己也端起一碗，扬了扬下巴，
“麻察，我们一起长大，还从未喝过酒，这碗酒，你要喝。”
见麻察端着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乌涂亚突然抿嘴一笑，竟开口唱起了歌，悠扬的歌声宛如鸟儿般轻盈回旋，在心间荡漾，纯净而清澈的嗓音让人神迷，连卿柠都听得有些痴了。
火光映衬着乌涂亚美丽的脸庞，散发出甜美而略带羞涩的光亮，少年不再闪躲，看着乌涂亚，脸上慢慢浮出了笑意，不觉端起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乌涂亚继续唱着，又将他的碗斟满。
卿柠渐觉有些头晕目眩，看到他们望向彼此的眼中都闪着星星，也许是错觉，那只是跳动的篝火和皎月星河映在眼睛里的倒影。
多美好的年纪啊，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恍惚间，男人们也开始唱起了歌，女人们站起来，手牵手随着歌声跳起欢快的舞蹈，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他们围着篝火，甩动手臂，旋转着，蹦跳着，脸上洋溢着快乐而满足的笑容，卿柠也跟着傻笑。
“达达，我们去跳舞。”
“我不会跳。”
乌涂亚一把将她拖起，又伸手拉住麻察，三人加入到欢快的队伍里。
仗着酒劲，卿柠也跟着人群乱跳，好在舞步简单，一会儿就跟上了节奏。
几个青壮男人在一旁大声吆喝着，跳起了更加豪迈粗犷的狩猎舞，他们模仿打猎互相奔跑追逐和争斗的场面，节奏紧凑激烈，舞姿雄劲彪悍，将气氛渲染到了高潮。麻察也忍不住加入其中，完全没了平日的腼腆害羞，踏着节拍，身姿矫健有力，渐渐跳到中间，被众人围住，直至跳跃着腾空而起，如雄鹰展翅，一个射箭动作完成后又旋转身形稳稳落地，勇猛洒脱的动作激起一片欢呼声。
卿柠跟着众人一起吆喝着，跳着，笑着，来这么久，她从未这么开心过。
今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