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侯说的真诚。
寥氏心底却划过一丝冷笑。
早告诉?
若是当时就告诉,整个侯府指不定该如何为难她呢。恐怕连赵君桁,都不会安安心心放养在她身边吧。
安乐侯当年是如何不看重她的,她是如何在侯府步履维艰的,她这一辈子可都不会忘记呐。
寥氏闭了闭眼,心中虽有诸多不满,可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里,却什么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
“侯爷责骂的是,妾身今日回想起来,还觉得十分心惊肉跳,若是当日没有将桁儿救回来,那妾身……妾身真成侯府的罪人了。”寥氏哑着声音,说着话,又要哭出来。
安乐侯匆匆忙忙走到她身边。
赵君桁这次没有拦在寥氏身前,任由安乐侯将寥氏扶住。
安乐侯颇为庆幸的安慰寥氏:“现在没事儿了,都过去了。过去就好,过去就好。”
说着搀扶着寥氏,贤夫一般的将泪眼婆娑的妇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而苏尽欢沉浸在寥氏描述的绘声绘色的故事里,久久不能回神。
关于她与赵君桁如何定的亲,她其实并不知道内情,只隐约知道母亲有恩于安乐侯府,寥氏为报恩才定下的亲事。
至于这所谓的恩是什么,她一直没机会听母亲说起。
而如今事情原委从寥氏口中说出来,苏尽欢只觉得寥氏讲故事的水平实在是高。若不是眼下有太子四王爷安乐侯等人在场,她都要哭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寥氏,虽然一边说一边断断续续抹眼泪,却能将沉痛的往事说的明明白白又平平静静。
苏尽欢汗颜,终于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了。
不是母亲不想讲,而是母亲压根没办法讲的如寥氏一般精彩啊。
若是让她母亲来讲,恐怕真相只能是:熊孩子山中被蛇咬,我好心救了他,他母亲硬要熊孩子以身相许。
那这感人的母子情深的故事,就要生生被掐成逼子报恩的故事了。
苏尽欢咽了咽口水,忽然又有些迷惑。
刚刚寥氏说的一句话让她很是不能理解。
寥氏竟然说她母亲仗义。
仗义?
苏尽欢自己听着都觉得脸红。
仗义这个词用来形容她母亲,是多么的违和啊。
据她所知,母亲除了在收留阿秀这一件事上做的十分仗义外,其余事几乎跟仗义挨不着边际。
事实上,母亲这个人对人情世故一向冷淡。
以前在琼县的时候,有邻居主动上门亲近,母亲的态度就是连门都不想开的那种。偶尔她瞒着母亲偷跑去邻居家蹭饭,母亲知道后必然是一番严厉体罚,不是罚她抄书,就是罚她面壁。
那受体罚的日子,真真是让人慎得慌。不抄完就不许吃饭,对着墙壁还要反思做错了什么,反思不出来就继续反思,实在反思不出来就改抄书。
以至于某一段时间里,她的书法功力在突飞猛进的增长。
如今回想起来,她的一手好字都要归功于那些犯错的日子。不过……她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苏尽欢打了个哆嗦,回神看了寥氏一眼。只这一眼,就足够让她羡慕的了。
赵君桁有这样护短的好母亲,真是让人羡慕得很啊。
苏尽欢移开视线,悄悄瞥了赵君桁一眼。奇怪的是,赵君桁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觉得幸福或自豪的表情。
在他紧蹙的眉头里,表现出的反而是一种厌恶。不知道是厌恶这件事,还是厌恶她这个人,或是厌恶太子与四王爷?
他的侧脸,他的目光,他整个人的外表,始终都是冷冰冰的,虽然没有半分僭越与不敬,可是他的样子,真的比在吟苍谷见到时更让人觉得陌生。
在这陌生里,仿佛还有些难过。
他究竟在难过什么?
苏尽欢心头跳了跳,一丝奇异的感觉一闪而过,想要抓住,却说不清道不明是怎样的感觉。
好像,她有点心疼这样的赵君桁呢。
……
在陡然安静下来的正堂,气氛突然很古怪。
最古怪的,在安乐侯看来,自然就是堂上坐的四王爷一直盯着苏尽欢看这件事了。不仅盯着看,还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将目光在苏尽欢和赵君桁之间来回打量。
似乎对寥氏交代的定亲一事深表怀疑。
可是他有什么立场怀疑。赵君桁又不是他儿子,要怀疑也该是他安乐侯怀疑吧。
而更奇怪的,是四王爷脸上那副怀疑一切的表情,同样出现在了一向迟钝的太子的脸上。
安乐侯一时有些凌乱,照理说,定亲一事已经解释清楚了吧,这两人咋还不走呢?
安乐侯此刻的处境,只能用大眼瞪小眼来形容了。
太子和四王爷瞪着他儿子和未来儿媳,那他就瞪回去。
安乐侯鼓了鼓劲儿,端坐在椅子上,果然瞪了回去。
“噗。”端着茶杯的太子,视线不小心落到安乐侯瞪的跟铜铃似的眼珠子里,噗的一声,满口茶水喷了出来。
四王爷恰看到这一幕,手上力道一紧,指尖一颗檀珠啪一声捏了粉碎。
苏尽欢看着四王爷手指捏的发红,小心肝都颤了颤,生生将一颗珠子捏成粉末,应该挺疼的吧。
安乐侯关注的点却不是四王爷疼不疼的问题。
看到四王爷手指突然沁出的血,安乐侯别提多开心了。不过开心是在心里的,表面上,他还是很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