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江城这一日,苏尽欢起了个大早,天刚刚泛白,太阳还没爬到山头,就蹬了被子下床。
王时义起得更早,知道要走的人留不住,便也不挽留,只亲自准备了许多可口的食物,包好让苏尽欢路上带着吃。
苏尽欢很感激,毕竟她生活在琼县十七载,接触到的人实在有限,真心对她好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而且王时义是她离开琼县遇到的第一个好人,意义自然是不一样。
王时义把她当贵人,可对于她来说,王时义何尝不是她的贵人呢?
“七叔,这些吃的已经够多了,其余的你自己留着吧。”看到王时义还在一个劲儿的往马车里搬东西,苏尽欢忍不住劝道。
王时义瞪了她一眼,不许她拒绝,还将一只锦袋塞到了她手上。
苏尽欢打开一看,正是不多不少的五十两银子。
苏尽欢有些哭笑不得,交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七叔怎么还如此认真呢?不过她知道拒绝不了,便也没有再客套,点头收下了。
“那就多谢七叔了。”苏尽欢说道。
王时义看已经搬的差不多的东西,赶忙催促马三,还仔细叮嘱马三务必将二位姑娘送到淄临。
昨天从莫少凛的酒楼回来,王时义就坚决要让马三护送苏尽欢主仆二人。一开始苏尽欢是不赞同的,毕竟萍水相逢而已。
可是王时义却说:“姑娘多虑了,我本就不打算再留在江城,正想换个环境发展,马三护送姑娘去淄临正好,因为我已经想好了,等这边的事都安顿好,就带着马五到淄临投奔姑娘。”
“到时候啊,姑娘可不许嫌弃我年老一无是处。”王时义难得还会说笑两句。
苏尽欢却笑不出来,虽然不知道王时义身后隐藏的秘密,但通过几日的相处下来,也隐隐觉得王时义是个有故事的人。
只是,背井离乡的,实在让人觉得可惜。
苏尽欢黯然道:“可是你在江城刚刚有了名气,此时离开,就不觉得可惜吗?”
王时义摇头,无比笃定自己做下的决定。
“江城是个伤心地啊。”半晌之后,他忽然慢悠悠的吐出一口气。
这样的话,明显不适合从王时义的嘴里说出来,但既然他说了,苏尽欢也不好再问什么,当天晚上就解雇了原先雇佣的马车夫。
马车夫表示很冤枉,自己又没做错事,也没偷懒,凭什么无故被人解雇,就算有钱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最后事情由苏尽欢支付了车夫一倍的酬劳得到圆满解决。
顺带还买下了车夫的马车和马,还附送了一些干果给车夫在回去路上吃,车夫这才被彻底打发了。
由此,马三便成了新的车夫。
马三也因为这事高兴了一整个晚上,但是此时此刻走到马车边,他才顿时觉得难过起来。
王时义看出马三的心思,乐呵呵道:“由你驾车,我才放心让尽欢和阿秀离开啊。”
马三立刻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湿润的眼睛,也由酸涩变得刚毅起来。他不再扭捏,而是很有男子气概的走到马车前,拍了拍跟前的红马,自言自语道:“小红,以后我们就要朝夕相处了。”
红马似能听懂人话一般,高傲的扬起头颅,发出一声长长的低鸣。
王时义催促道:“快些走吧,出了江城还有好长一段路程呢。”
苏尽欢晦涩的点点头,不再感伤,提起裙摆就越上了马车。
只是乱成一团浆糊的脑子里,突然升起一番别样的感受。
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恰缓缓响起,听在耳朵里既陌生又熟悉。就像那日从琼县离开一样,都是同样的场景,区别就在于,此刻在马车后,有个人为自己送行。
苏尽欢猛的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掀开车帘。
“七叔,我去淄临赵家,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苏尽欢探出半个身体,大声地喊道。
王时义听到了,挥手与马车告别。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马五也不禁被离别的氛围所感染,忍不住大声回道:“放心吧,七叔由我照顾着。”
……
半个月时光一晃而过。
不知不觉,马车在官道上已经行驶大半个月了,到三月下旬最后一天的时候,马车离淄临越来越近了。
某天,天空白云朵朵,太阳温暖和煦。
马三停下马车跑到一间茶棚问一个老汉:“大爷,你知道去淄临该怎么走么?”
半个月来,他们就是这样一路走一路打听,半刻也不敢松懈,只是偶尔经过城镇又赶上天黑的时候,不得已才会入住客栈。
这样做倒不是为了省钱,因为苏尽欢现在已经很有钱了,之所以没有天天住客栈,完全是因为有时候走着走着就错过了客栈,等天黑想找客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十分尴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没有客栈可住。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阿秀显得很害怕,半夜几乎都强忍着困意不敢睡觉,苏尽欢胆子大一些,但被阿秀拉着聊一宿的天也十分吃不消。
直到三人战战兢兢的熬过了一夜……当清晨的鸟鸣穿破树林,当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迸出天际,当美丽得晨光熹微无以形容……
苏尽欢陡然醒悟,在野外露营明明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不仅氛围安静,空气还很清新,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还可以起来看星星看月亮,早晨睡醒了,还可以看看日出。
这烂漫的想法前前后后跟阿秀灌输了数次之后,阿秀终于不再害怕。后来的路程,便都是随心的了,要是天黑的时候有客栈了,那就住客栈,要是没有客栈,那就睡在马车上。
至于马三,皮糙肉厚的真汉子,一开始死活不进马车,后来睡到半夜被冻醒了多次后,才听话的买了个帐篷凑合一下。
马三睡帐篷,苏尽欢和阿秀睡马车,如此一来,问题就都解决了。
此时,马三正站在茶棚外,问一个烧水的老汉道:“大爷,你知道去淄临该怎么走么?”
老汉似乎耳背,马三问到第三遍,他才听清楚,直起佝偻的背脊,忙挥手道:“不能走了,有土匪,可不能往前走了。”
马三听老汉竟然答非所问,有些抓狂的挠挠头,拔高声音再问道:“大爷,我是问去淄临还有多远,没问你土匪。”
老汉显得比马三还抓狂,一把抓住马三,摆手道:“是啊,有土匪,不能再走了。”
马三心如死灰的挣开老汉,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此处只有老汉一人,而前面的官道口,赫然出现了一宽一窄两条分歧,虽然通往的方向几乎是一样的,可是究竟该走哪一条呢?
马三望了眼停在路边的马车,一时犹豫不决。
那边,苏尽欢已经跳下马车了。
“马三,你都问到什么了?”苏尽欢走向茶棚,问马三道。
马三惭愧的迎上去,无奈的猜测道:“两条路应该都能到淄临……吧,只是不知道哪一条更快?”
苏尽欢闻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阿秀好奇跟上来,回头又往马三说的两条路上看过去。
只见芳草艾艾处,大路平直而小路曲折。
“当然是走大路了。”阿秀嫌弃的瞥了眼马三,鄙夷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