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星罗阁的第七层只有她和刘绍礼时,肖然其实很紧张。那些镇定不过是给别人看的。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赌徒,把所有赌注都压在了这一局上。
风险越大收益就越高。与其做一辈子官妓,不如压了吧,全都压了!
但她知道第二天早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于是将刘绍礼搬到罗汉床上后,合衣躺在他身侧,强迫自己休息。
烛火灭了后,阁内黑漆漆一片。她没有关窗,因为她觉得夜风起时,那冷飕飕的感觉可以让自己头脑更清醒一些。
一整夜陪着她的,只有窗外满天的繁星。
那些星子可真亮呵。若是赌注压对,明天能得不死,或许她也能成为天空中的一颗耀眼星辰,垂照世间。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知道。但她睡得很警醒,在听到身旁衣服的悉索声时,她就抢先醒来了。
至于要怎么做,昨儿夜里她就已经想好了。
于是刘绍礼揉了后脑,觉得舒服点了起身时,便看到临水的窗框上有美人正在起舞。
那可真是在拿性命起舞。星罗阁当初设计建造时,为方便夜观星辰,窗户比寻常设计要大很多。这里又是七楼,风远比低处来得烈,挟了高空的寒,裹了碧水的沁,若是临窗吹上一阵便会有高处不胜寒之感。窗框大虽大,却仅有半掌宽度。那美人就在这么一小块地方轻裹罗衣,踮足纵跃。
他看着,都觉那风再烈点,兴许她就会被吹下楼阁了。
但,却是极好看的。
那丰膄的身段仅以足尖支撑,随风散开水袖时,长袖盈然,宛若九天仙子于天上宫阙跃然下凡。一腾一挪间,俱是轻盈自在,如履平地。间或娇眼相视,只觉眼波流转仿若有形,在美人转身过去后依然漾着涟漪,一圈圈地朝他荡过来。
偶尔,像是故意在秀高超舞技般,她会突然向后身子仰折,仿若难堪寒风,被风吹折了去。明明无处借力,却又忽然回转身来,给他回眸一笑。
似乎不满于此,美人又祭出了那日簪花宴上的连环腾转。听说,那叫黑天鹅32挥鞭转。
从未见过如此以生命起舞的舞者,他看得入了迷,不自主朝她走去。待离得近了,她却忽然一笑,身子往后跃去!
他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拖住她的腿,往自己拽来!
美人入怀。
她笑着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问他:“哥哥不生我的气了吗?”
他一愣,玩兴大增:“不生你的气,可有奖励?”
她笑得更灿烂了:“哥哥昨晚会到礼乐署来,想是杨韶舞使人和哥哥说了什么吧?哥哥可知,自己是被人利用了?”说着,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要不然,我们拿她来玩玩吧”的表情。
刘绍礼却满不在乎地勾过她的下巴:“你不也正在利用我?”
她想了想,认真地道:“她那些手段太无趣了,不如我陪哥哥玩吧。”
他笑了起来,身体不停抖动,像是快要笑岔气了。这女子见他爱玩,就以为看透了他吗?骤然抬头,眼神阴冷:“你知道跟本王玩手段,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她的眼神终于颤了颤。这神情看在他眼里,是很舒服的,很好,她怕他。
“听说礼乐署里惩罚犯错的官妓,是会把人拉出来扒了裤子行杖刑的。你这般的美貌藏起来太可惜了,应该扒光了在大街上慢慢打,打一下停一会儿,叫大家看清楚什么叫真正的玉体横陈才是。”他恶趣味地说道。
肖然想起那日挨打,终于身子也忍不住抖了抖,却见他眼里的兴味越浓。
“想来你一个女子力气也不会很大,就让署内的两个杂役行刑便是。不过,只有两个人看着,要是有什么无赖觑机偷摸,他们想阻止也是有心无力吧?”刘绍礼越说越高兴,“你说这男人的劣根性是不是挺有意思的?那两个杂役看到有人摸你,会不会自己也加入进来?他们要加入进来了,旁的人会不会更加放肆?”
这样连番的恐吓终于让肖然眼里隐有泪光浮现,她暗咬银牙,逼回眼泪,突然笑道:“就不劳殿下亲自动手了。”左手猛地一拉右手,只听“喀”的一声,竟是脱臼了!
肖然脸色煞白,几乎痛得晕死过去,右手软软垂下,再不能动弹。歇了一小会儿,才对刘绍礼道:“小女怕是没有能耐再折另一只手了,还是殿下亲自行刑吧……”
晋王愣了一下,手就搭上了肖然完好的左手,见她满头冷汗下,连唇色也发白了,却是缓缓闭上双眼,等待即将来临的剧痛。
这般楚楚可怜却又倔强的姿态让他心头微软,忽然抄过她的右手,把脱臼的腕骨给接了回去。
这回,肖然痛得弓起全身一阵紧绷,倏又放松,昏睡过去。
他便将她抱到怀里,这个女人还是很有意思的,他想。与连城的真性情真倔强不同,她的一举一动都是设计好了的,全按着他的喜恶来的。可说是做作到了极致,但却让人并不反感。
轻风低吟,池水滟潋。日头快速地东升西落,点燃天边霞光道道,火光漫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