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凰，跟我过来。”
小丫头在身后细碎的窃窃私语声中，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跟着主管进了杂物间。
东哥哥告诉过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慌张，维护好自己的形象，每个人都有权利保持自己的尊严。”
“坐吧，别梗着脖子，不累啊。”主管一句话就击碎了她硬挺着的姿态。
小丫头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很快挺直的腰也垮了，脑袋也垂了，双手十根手指纠结的相互掰扯在一起，双脚也无处安放。
“让我说你什么好。规章制度都当耳边风是吧？你看看你，说了上班时间不许化浓妆，你手指甲上涂的是什么…高跟鞋，腿不要了？以后有你疼的时候…”
毕竟是才十几岁的小战士，经验不够老到，完全扛不住老军阀的鞭挞。不一会就崩成了埋头鹌鹑状，也没敢嘴硬顶嘴。
主管一通训斥，好像是累了停下歇口气，开始翻看手上的考勤工时表。小丫头偷偷抬头瞄一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赶忙又低下头。
“别装了，你杨凤凰是谁啊！把头抬起来吧，我们好好聊聊。”主管语气缓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话。
都是盐城老乡。这小丫头第一个月来就敢1v2和两个老员工对喷，一副谁欺负我我就和谁拼了的架势，让主管对她一直印象深刻。
看到小丫头抬起头挺直腰板坐好，目光炯炯，脸色红润的精神模样，主管有些想笑。她是真挺喜欢这个孩子，有时候想想还有些心疼她。
小小年纪单独在外，干活从来不偷懒，能吃苦，聪明又懂事。至于什么化妆爱美，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也正常。自己家坏小子和她差不多大，现在整天在学校惹是生非，那才叫急人呢。
“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不想干了。”主管开门见山，迎头先来一刀压压气势。
“啊！没有啊！”小丫头这次是真惊讶，她没有不想干的心思。以前没有，现在有刘东在，更不会有。
主管拍着考勤冷笑道：“那你连着四天都没加班，这可不像你。厂里厚道，加班待遇很好，这个月本来你能拿到五千多，到底怎么一回事，不想挣钱了！”
小丫头一时诺诺，憋出一句：“这几天我不舒服。”
她刚来就与人起了争执，当时主管找她谈话。她说过，自己不想惹事，只想多挣点钱，为自己也为了帮帮家里，一定会好好干活。现在她觉得自己理亏，自然说话也就没底气。
“呵呵，不舒服？我看是谈朋友了吧。”主管淡淡一句话就又揭开她的底子。
“啊，谁说的。”小丫头身子一颤，背部绷紧，如同一只被刺激的小母猫。
主管平静的看着小丫头，心想猜得没错了，该来的总是会来，漂亮的小姑娘，最容易发生这样的事。
“还用谁说，我问你，是不是和那个仓库的小子。”
小丫头心里发紧，小脑袋瓜使劲转，就想着是谁这么嘴欠，这么快就来告密。自己和哥哥昨天才亲了嘴，今天就被主管知道了？难道有人12小时监控自己？这一想，所有线索矛头全指向了胖妞。
仓库小子指的自然是刘东，他才来十几天，名声已经在整个饰品厂都传遍了。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体虚哥、肾虚”这样的下三路八卦传得最快。
主管也是女人，也八卦，也知道刘东这么个事，但这次让她来摸摸情况的却是总经理。
也是阴差阳错。英姐昨天越想越觉得刘东厨艺厉害，就去厂里找担任股东兼总经理的闺蜜，提了让刘东在食堂打工这个事情，把刘东做干炒牛河的厨艺一顿好夸。直吹得天花乱坠，搞得闺蜜也是颇为好奇。
俩人聊得多了些，闲话间就提起刘东和小丫头亲近的事情。这些天刘东和小丫头的接触，全程都在食堂，被英姐当连续剧看了个正着。
细节错过也没事，都是女人，幻想着编八卦填充故事的天赋那是点满了。总经理也把来自胖阿姨那里的讯息拿出来分享，聊着聊着，两个女人越聊越越觉得有意思。一时间居然觉得这个神秘的刘东，比电视剧里的主角还要够劲。
且说这边。
主管不清楚具体情况，见小丫头目光呆滞的坐在那里不说话，差不多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别想了。一上午你去了三次厕所，你也肾虚啊？和那小子还真合拍，以后再这样扣你手机。”
小丫头还是不说话。主管看她那副倔强的模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还小，要我说谈恋爱还早。”
又觉得这种话小女孩一般听不进去，主管顿了顿，继续说：“你考虑过你俩的未来没有，不能光想着玩，得有一个规划。想持久，就要安家，要有房子…”
听到主管出乎意外的没有批判自己，反而说起未来打算，老谋深算小丫头瞬间上线：“我想过的。”
“哦？”被打断的主管觉得好笑，以为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嘴硬，“呵呵，怎么想的？”
“我一个月能挣五千，刘东很能干，肯定比我多，加起来会超过一万。我们吃住都在厂子里，节省一点一个月能攒下七八千，一年就接近十万。
昨天晚上我查了，上海的房价是两万，这边位置偏僻…不需要多大…努力几年就能有一个家…”
听着小丫头两眼放光的在那里盘算，主管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刘东会做饭，做得可好了，到时候可以不用在外面吃…”小丫头已经不是一般的老谋深算了，深谋远虑之类的词直接就能加上，昨晚上也不知道想到几点。
“孩子，好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主管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小丫头停下嘴，心里有些奇怪，氛围怎么怪怪的。
主管低下头看看时间，伸手揉了揉眼睛，说道：“行吧，你有想过就好。不管怎么样，总要好好上班挣钱，对不对。”
小丫头上下不停点头，好赖她能分得清，对主管她也一直很尊敬。
主管好像已经训完话了，小丫头赶紧站起来。她本来就高，穿的鞋还有跟，顿时比主管要高出一截。
主管拍拍小丫头的肩膀，看着她温和的说道：“刘东是大学生，厂里领导好像也很重视他。你想一想，他是不是能在这里待住，再想一想，你是不是愿意一直待在厂子里。
还有，厂里没有规定工人不能搞对象，但有规定管理人员不能。”
…
中午吃饭，小丫头话少了很多，刘东察觉出一些。直到吃完饭，小丫头才和刘东交待：“我想从今天开始加班。”
刘东没有多想，以为是小丫头想多挣点钱，他其实也想和小丫头说在食堂打工的事情。这下两个人都要干活，属于双向奔赴了。
“能行，再等一个月，我就能多挣钱，到时候你就不用加班了。”刘东没往深里说。他想的是等情况好一些，就让小丫头离开这里，不管是上学还是干别的，总之别在流水线上做苦工。
小丫头在桌子下面握住刘东的手，不舍的说道：“就是晚上又见不着你了。”
刘东故作深沉，小丫头开始安排他：“你可以打打游戏，最好去锻炼身体，说不定能让身体好起来。今天按时吃药了吗…”
药刘东吃了。但他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因为今天和昨天差不多。而肾化疾病是一天比一天严重的，也不知道吃药有没有延缓发病。
俩人有默契，在厂区从来不磨叽。小丫头自己回宿舍了，刘东则直接进了食堂后厨。
“野生的白鲢没买到，野生鲫鱼买了三十斤，九块多啊。还有猪大骨…”英姐见面就开始说起采购情况，除了窗口打菜的，另两个大妈都好奇的看着刘东。
今天早晨刘东就和英姐沟通过了。原本英姐的意思，刘东每天晚上来主厨，做干炒牛河，炒面之类的，就之前那个味道，卖20一份，只要有人尝过，绝对能有不少工人愿意花钱。
刘东都没等她算经济账，就直接否决了。他拿干炒牛河来做敲门砖，可没说要专门卖这个。这里大部分是节俭的女工，按说20是不贵，但还是有些不合时宜。
“太费事，而且价格太贵，不一定受欢迎。我们做鱼汤面，准备工作麻烦一点，但做一次管一天，材料便宜利润还不低。”刘东直接拿了主意。
出于对刘东的信任，英姐最后同意了刘东的方案。至于薪水，刘东说过一两天再说，也正合英姐的心意。
等到说起具体执行的时候，就出争议了。因为刘东要求英姐去采购野生鱼，要知道野生和家养的价格差距极大，最后成本会翻倍。
现在看来，却是英姐妥协了。
“我可说好了，要是卖得不好，要听我的。”英姐对正在处理食材的刘东打埋伏。
刘东正在操刀杀鱼，抓鱼拍头削鳞行云流水，准备去腥熬制。这是最重要的一个步骤，中午时间很紧，他头也不抬的回复：“我就是个打工的，方案提了，最后怎么操作你随意。”
当天傍晚，来食堂吃晚饭的人，都闻见浓郁的汤汁香味，然后纷纷询问后厨，有什么好东西。
“今天有正宗东台鱼汤面出售，野生大鲫鱼熬制，10块钱一碗。”
工人都朝里探望。只见一个大桶，里面乳白色的汤水在咕咕沸腾，鲜香四溢，还有几根粗壮猪大骨露在外面，一看就勾人胃口。
“10块有点贵吧。”
“餐券能用吗？”
“份量多吗？”
“不管了，给我来一碗。”
英姐大声告知：“餐券能用，还是抵五块。里面有面，咸水面，份量够吃饱。”
“来一份！”很多工人都乐意尝尝鲜，伸出饭盒来翘首以盼。
份量很足，一大份面条，浮在浓汤里，足足有大半缸子，面上撒着几颗翠绿葱花，颜色也喜人。
这里的工人都是要干体力活的，所以和外面的汤多面少不同，刘东给出了面多汤够的建议。其实面算起来很便宜，还不如汤贵。
“嗯，真香。”
“好吃，这个汤油水足，真鲜啊！”
一片夸赞声，特别是有猪骨的精髓，让大家都觉得值。
角落里，一身白色厨师装的刘东，整个人显得精干利落，小丫头正瞅着他呵呵傻乐，还伸手在他衣服上乱摸。
“以后我晚上来这打工，你来了就能看见我。下夜班了也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刘东推开小丫头的咸猪手，“尝尝味道，正宗东台鱼汤面，你自己吃啊，我要去忙了。”
小丫头低头对着饭盒，熟悉的乳白色，略有不同的香味。这时候她更明白刘东那天为啥说马老板不一定赚了。
“哼！还正宗东台鱼汤面。我们盐城的才正宗，你这那里的也不是。”小丫头咽着口水，不知所谓的嘀咕。
夜渐深。
小丫头对着一小盘干炒牛河，一盘黄焖鸡，大快朵颐。刘东坐在对面，笑嘲笑她吃相不好。
“吃东西就是要放开了，大口的吃才香。嗯…哥哥，你做的东西真好吃，就是有点少。”小丫头几勺子就搞定了牛河，开始对付鸡块。
看着她吃东西，刘东也很有满足感。他解释道：“都半夜了，吃这些够了，这不是还有鸡么。不过你还要发育，每天干活也多，不用担心发胖就是了。”
小丫头伸出小舌头舔舔嘴唇、舔舔嘴角。抬头发现刘东盯着她，目光炽热，心中也是一荡，凑近轻声说：“哥哥，是不是想要亲亲啊。”
刘东嘿嘿不吱声。
后厨内，英姐和另两个大妈在收拾。英姐时不时朝外面大厅看看，耳朵也偏斜向那个方向。
两个大妈边干活边聊天。
“大学生多轻松，11点一到就去撩拨女娃子了，小屁娃也不说帮我们收拾。”
“就是，年纪轻轻的…，他真的虚，上了三次厕所…那个鸡做得真香，还有半只也不说分给我们尝尝…”另一个大妈馋的口水都快出来了。
英姐本来注意力全放在外面，这连续剧还在演，追剧追得正嗨。被这边的议论声干扰，听了两句内容，顿时眉毛上扬，走到这边来。
“郝姐、郑姐，你们说什么呢？”
不待两人回答，英姐脸色一紧，声音一变，低沉着音调喝道：“嘴里积点德，谁再嘴里不干净就别怪我不客气。”
两个大妈原本轻松的神情消失得干干净净，手里拿着的抹布也不知道该放下还是捏着，在那干巴拧。
“呵呵！这只鸡，还有牛肉都是刘东自己掏钱，让我捎带着买的。你们想吃，我明天也给你们买，别惦记他的。”
“以后招呼刘东要喊刘师傅。他吩咐谁干活，谁也不能推三阻四。这个话我不说第二遍，听清楚没有。”
“再问一次，听清楚了没有。”英姐再次加高声调。
“听见了…”两个大妈小声回答。
英姐见此，这才放缓语气：“行了，也别怪我说你们。今天比昨天多卖一千多块钱，下个月如果效益好，给你们每人涨200工资。你们嘴巴严一点，刘东就是你们的财神爷，得罪了他，谁也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