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面已被雨水打湿,浓墨色大袍随风轻扬摆动,银白色面具遮不住周身的凌然,雨水顺着伞檐滴落。
他抬步逼近,江寒韵攥着匕首的手更加用力,眸底的杀意愈加浓烈。
她好不容易重生回来,绝不能这般轻易死去。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我若想杀你,便不会救你。”
男子粗哑的声音响起,蹲下身,对上她绝望却又满含杀意的眼眸,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并不温柔的帮她擦干脸上的血污,盯着她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抹失意,伞丢给她便起身离开。
手中的匕首“哐当”掉落在地,江寒韵胸口剧烈起伏,高绷的心脏终于落下,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雨中。
晨光熹微,暴雨初歇,整整三日暴雨,彻底冲刷净世间浮尘,空气中还弥漫着雨后青草泥土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青云寺禅房内,两个高高的丫鬟正在小心的为床上女子擦拭身体。
“姑娘高烧不退,又吃不进去药,这可怎么办才好?”丫鬟繁星急的团团转,无奈的擦着又吐出来的汤药:“我们去求老夫人吧?”
另一个丫鬟碧月面色难看的抿着唇,摇头站起身:“这是丑事,老夫人有意惩罚姑娘……你先用凉水给姑娘擦身体降温,我到山下先请大夫来看看。”
繁星点头嘱咐道:“小心点,注意点身上的伤口。”
话音刚落,便听到江寒韵发出微弱的声音,抓住繁星的手臂,慢慢直起身来,接过药碗将剩下的喝完。
“姑娘醒了。”繁星惊呼,叫住转身离开的碧月,“姑娘可感觉好些了?昏迷了整整三天,真的吓死奴婢了。”
碧月递过一杯水,微凉的指尖贴在江寒韵额头,“热也退下去了。”
“繁星,碧月……”江寒韵喃喃,眼眶微湿,捏着杯身的指尖泛白。
“我怎么会在这儿?”她问。
是那个人送她回来的?他是谁?
繁星回道:“老夫人罚姑娘在寺里思过,回府时马车受惊,我们被摔出马车受伤,是青云寺的师父及时发现我们,将我们救下。”
“伤得严不严重,伤口处理过了吗?”江寒韵关心的看向她们额头的白布。
繁星笑笑,“我和碧月都是皮外伤,倒是苦了姑娘,三日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吃什么吐什么。”
碧月端过饭菜放在桌上,“我从厨房拿了点热粥垫垫肚子,如今雨停了,老夫人很快就会派人来死里接姑娘回府。”
江寒韵接过碗,轻嘲的扯扯嘴角,派人接她回府是假,看她死了没有是真。
她眯了眯寒眸,从这时江静萱就已经和郑清嘉勾结了!
青云寺祈福,一同祈福的还有江静萱定好的夫家—安阳伯宋家。
江静萱找到她,交给她一块玉佩及一封信,声泪俱下的说她已有心上人,不喜欢这门亲事,但又没办法拒绝,希望江寒韵能出面把东西还给定亲的宋家三公子,让宋三拒绝这门亲。
她说:“阿韵,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不敢让别人知道,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希望你能出手帮我只要将东西帮我送给宋三就行。”
她没有多想,也不愿以恶意揣测江静萱这个姐姐。
刚把东西递过去,还没有说明来意,宋三突然把东西摔在地上,义正言辞的说:“江四小姐,看在阿萱的面子上我平日里不与你多计较,可现在我已与阿萱订婚,更不能也绝不会对你有任何心思,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
与众多高门女眷一同过来的江老夫人直接当众扇了她一巴掌,“没脸没皮的东西,佛门重地勾引未来姐夫!”
“我没有!”江寒韵反驳,当看清江老夫人摔出来的信件,瞬间呆愣在原地,那根本不是一封退婚信件,而是表达爱意的信。
信件并未署名,而她的字是江静萱教出来的,不说十分相似,也有七八分。
“这些是阿姊让我交给宋三公子的。”她解释道,心里也明白被江静萱算计了。
江静萱从众位女眷中揉着红肿的眼睛,“阿韵,从小到大你要我的任何东西,我都没有不给的,但这次……”她叹了口气,“妹妹若真心喜欢宋三公子,我愿退了这门婚事来成全你。”
楚楚可怜,温柔大度,与她的愤怒,据理力争截然相反,江老夫人根本不听解释,罚她一个人在里思过。
前世因这件事让她名誉直接受损,而失踪,毁容,更是让她的名誉彻底败坏,宋家也从这场舆论中摘出来,算是捏着把柄,拿捏父亲。
父亲定北侯江呈安,凭战功从一介武夫一步步封侯,成为皇上器重的大将,在朝堂也是具有威信力的,可因她的事情,在官品比他低的宋家低三下四。
江寒韵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江家也因江呈安的赫赫战功在盛京立下脚跟,江家共两房,大房沈呈安是江老原配所生,但难产而死,自小是江老夫人这个继室抚养长大,也十分敬重老夫人,母慈子孝至今还是佳话;二房江呈智是老夫人所生,或许哥哥太耀眼,直接长歪了,风流纨绔成性,最后靠着哥哥的关系在京中混了个闲职。
可江老夫人还有一女,也就是郑清嘉的母亲:江禾,当年哭着为了爱情要嫁给郑家,拒绝江呈安借着权势为她寻的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说不愿意成为他仕途的工具,可后来郑家没落,新科状元步步高升,江禾又哭着求江呈安。
江老夫人也心疼爱女,拉下面子求江呈安好久,江呈安爱莫能助,没想到不久后便听到江禾被郑家郎家暴至死的消息,江老夫人将江禾的死归结到江呈安身上。
虽说江呈安因为愧疚,从郑家手中要过江禾唯一的孩子,但依旧没有得到江老夫人的原谅,而郑清嘉则抚养在老夫人身边。
当年边关战事紧张,江夫人早产生下她后便匆匆随夫君出征,江老夫人难得的体恤大儿子,提出让她和江静萱留在府中,免受边关战场折磨,由她来抚养教导。
江静萱本就是二房外室女,便由二房自己教导,而她与郑清嘉,则是老夫人教导,可这个教导却是天差地别。
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她留在老夫人身边是要为江禾之事替父赎罪,可孝字当头,江呈安不得不同意。
当初江禾自己选择的婚事,父亲已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她争取,可江老夫人依旧要将莫名其妙的恨意附加在大房身上,最后所有人荣誉满身,只有大房惨淡下场。
这一世,她要让所有以大房为脚踏板的人,都要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江寒韵静静的看着窗外,嘈杂的声音越发清晰,“她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