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烈道:“这先不忙说。毕竟很多线索我也尚未理清,但大致推测应该没错。有些事,还需要向陛下求证。”
小皇帝道:“好!求证何事,你说?”
魏烈道:“陛下可知以往京都盐价?”
小皇帝道:“这个,朕倒是不甚清楚?需向有司查问。”
魏烈道:“不必。京都往年盐价只在一斗一百九十文上下!”
小皇帝道:“这盐价算贵吗?”
魏烈道:“不算便宜。但也不算贵到离谱,毕竟京都百物皆贵,居大不易。”
小皇帝想到灞陵夜猎初见魏烈时,魏烈也是说“京都百物皆贵,居大不易”,不禁莞尔。
魏烈接着道:“可陛下知道如今京都盐价涨到多少了吗?”
小皇帝反问:“涨到多少?”
魏烈道:“一斗五百文!”
小皇帝震惊道:“涨这么多?!那……寻常百姓还能吃得起盐吗?”
魏烈道:“别说寻常百姓,就是中产之家也快要吃不起盐了。寻常百姓家十之八九已经淡食!”
小皇帝道:“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魏烈道:“据京都百姓所言,从今年年初到眼下,盐价已在数月之内上涨五六次之多!”
小皇帝道:“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魏烈道:“年初时,盐价尚在二百文,很快涨到二百五十文,继而涨到三百文,到如今,已经涨到五百文。京都百姓推测,盐价还要上涨!因此,已然出现哄抢、囤积食盐的情状!”
小皇帝震怒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满朝文武,有司官吏是干什么吃的?怎能任由盐价飞涨?”
说到这里,小皇帝眼里迸出怒火,咬牙切齿道:“竟敢蒙蔽朕!该杀!”
魏烈道:“陛下息怒。此事不是杀几颗人头就能解决的。就算陛下杀得人头滚滚,恐怕也无济于事。”
小皇帝反问道:“那就任由盐价飞涨?任由民不聊生?”
魏烈道:“陛下先冷静一下。凡事必有缘由。正如陛下所说,‘事出反常必有妖’。陛下认为盐价飞涨缘由何在?”
小皇帝沉思片刻,眼睛一亮,兴奋道:“‘物以稀为贵’。京都盐价飞涨,实是因为京都缺盐!”
魏烈暗自赞道:“孺子可教!”但嘴里却说:“不错!正是京都缺盐!可是京都为什么会缺盐?”
小皇帝循着魏烈的问题深思,联想前事,霍然站起,沉声道:“朕明白了!”
魏烈欣喜道:“还请陛下赐教!”
人之大患在于好为人师。既有赐教别人的机会,小皇帝当然不会放过。于是,故作深沉,踱起步来,一本正经道:“去年秋季,西北地区霖雨持续下了数十日。奏报称,霖雨数十日将西北盐池损毁十之七八。多数盐池已不能产盐。”
魏烈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大概。但仍继续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道:“这和京都缺盐有何关系?”
小皇帝暗道:“笨!”却摆出一副耐心答疑解惑的模样道:“京都食盐一向依赖西北盐池供给。西北盐池受损,自然不能正常供给京都所需之盐。而京都库存食盐并不多。勉力支撑到今年年初,已然严重缺盐。”
听到此处,魏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圣明无过于陛下。”
小皇帝被魏烈轻拍马屁,不觉有些飘飘然,但为显庄重,只是矜持地点了下头。
魏烈问道:“那朝廷接到奏报,势必预料到京都会出现缺盐的情况。对此,朝廷竟没有什么应对举措吗?”
小皇帝带着欣赏的目光看了魏烈一眼,道:“朝廷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实际上,朕自接到奏报之日,就请母后与舅舅组织朝会商讨应对之策。”
魏烈暗想,江湖传言果然不谬!实权竟然真的被太后和丞相掌握!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商讨结果呢?可有良策?”
小皇帝道:“度支郎中陈琦奏对说,京都库存食盐不足,勉力支撑,大概只能维持到明年年初。”
“太后问道:‘如此说来,京都明年年初即会缺盐,为之奈何?’”
“度支郎中陈琦道:‘可调吴、越、楚、扬四州盐场之盐补充京都。’”
“护军中尉高寀道:‘据有司上报,吴、越、楚、扬四州盐场储存之盐较少,恐不足以补充京都!’”
听到高寀的名字,魏烈浑身一震,问道:“陛下,高寀不是宦官吗?他怎么也有资格参与朝会?还有,这护军中尉是何职务?”
小皇帝道:“先皇宠信宦官,在位期间大大提高了宦官地位。宦官参与朝会已成惯例。至于这护军中尉嘛!乃是神策军的军职,也是神策军最高统帅。先皇在位期间,即由宦官担任护军中尉,统领左右神策军。”
魏烈道:“难怪高寀能调动神策军!”
小皇帝道:“听高寀这么说,太后问道:‘如此说来,调吴、越、楚、扬四州之盐补充京都并不可行。可还有别的办法?’”
“度支郎中陈琦道:‘那只有急调东南海盐数十万斛补充京都。’”
魏烈赞道:“这度支郎中陈琦倒是足智多谋!”
小皇帝道:“不错,先皇在时,曾夸赞陈琦是‘能吏’。”
魏烈道:“如此说来,朝会决议就是急调东南海盐数十万斛补充京都?”
小皇帝摇头道:“不是。陈琦提出这个建议后,大将军,也就是丞相说道:‘据有司奏报,东南盐场遭受飓风,滔天海潮冲破堤坝,损毁盐场数十,淹死灶民过万。东南储存海盐本已不足,实在没有多余海盐补充京都。’”
魏烈震惊道:“东南盐场遭受飓风?损毁盐场数十?淹死灶民过万?我怎么没听说?”
小皇帝皱眉道:“你是怀疑大将军得到的奏报不真实?”
魏烈摇头道:“也可能是我消息不畅。那后来怎样?就此搁置此事不管?”
小皇帝摇头道:“正当太后和朕愁眉不展之时,大将军说,京都有一人可解此困局!”
魏烈心头一震,已有猜测,但仍问道:“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