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奈醒来的时候,朝晖已经倾洒下。
她睁了睁惺忪的睡眼,树影婆娑,头顶的枝条正伴着微风颤动,沙沙作响。
裴奈努力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这是在哪儿......荒野吗?
为何在她身下的,是一块比人还大的石头?
她记得昨夜她见到了老僧,得了老僧一些解惑,后因饮了老僧递来的那茶,便晕了过去。
可他究竟为何要把她迷昏过去?
想不明白,她揉了揉后颈,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睡了一夜,酸痛极了。
缓了一会儿,她翻身跳下石头,双脚落在杂草与落叶之间。
山木多蓊郁,站定后,裴奈又四下走了走,仔细辨认了一番。甫一回神,察觉这分明是昨夜的那个山弯......可茶寮呢?
茶寮不见了!
她躺着的地方应该是原来茶寮的内院才对。
如今没有一切人为的痕迹,透着原始。
怎么会?
竟然凭空消失了,又像昨夜的一切皆是她的臆想。
一瞬的恍惚惊得裴奈慌乱。
可她能确定,昨夜的一切绝不是她的幻觉。
她清楚地记得茶寮里的每一个细节,连老僧的话都还久久萦绕在她耳边,不消不散。
她在幕天席地中一觉沉沉睡到清晨,不因蚊虫和夜风之欺而醒,醒后头脑晕得过甚,委实混沌万分,这分明是被下了药的表现。
那个老僧,真的来自夷凉吗?......
居然让幻境和现实浑浑间难分,这显然是传说中大能修士的手笔。
还有他的最后一句话,有人在等她?那是谁?
是静淞的母亲吗?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
罢了,昨夜经历的虚虚幻幻真可谓令人头痛,不如先回去再细细琢磨一番。
那匹枣红色的马还拴在昨晚茶寮门口的一棵树上,看到她过来,原本四蹄收卧着的,顷刻站了起来,抖了抖鬓毛,彰显着自己的威风凛凛。
裴奈摸了摸马的头,好马,好且忠哉。
“走吧,我们回去。”裴奈驭了方向,随后此马吐气扬蹄,载着裴奈上了大路向朝阳驶去。
万簇晨曦映射,一人一马缓缓归矣。
......
裴奈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安府,然而让她惊奇的是,她本做好了被守卫扣住的准备,可进城门之时守卫只是登记了一下她的信息,并没有人追究她的责任。
她咂了咂嘴。
想着,如今的天耀......治安这么乱吗?
安母见到她的一刻眼睛里包着泪,险些哭出来。
最后抱住她看了良久,欣慰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裴奈笑了笑,既然是上天赐的机遇,那便让她替静淞好好活下去。
静淞的大名似乎是叫安然,安然......多好的名字,一世安然。
“让母亲担心了,母亲可用过膳了?”裴奈笑着问。
安母似乎很激动,抚了下眼框溢出的泪花:“不曾,母亲这就去吩咐厨房,你父亲在书房,昨个他有事,今天下朝回来后就一直在等你,看到你好了,他非得高兴死呀。”
又须臾反应过来:“呸,提什么死不死,瞧我这张破嘴。”
裴奈没吭声,只是默默想着。
安然的父母,真的很爱她。倏地,裴奈就又想念起她曾经的亲人,可心只涩涩的。
那些往事,太遥远,太遥远。
用午膳时裴奈见到了安然的父亲,安父似是个文人,也像安母一般对她无比的关心。
借着病痛伤了脑袋的理由,裴奈也问清了很多事情。
安然的父亲名叫安世杰,原是出生在茴州的一座小渔村,后来跟着安然的祖父祖母搬迁到县城。
安父年轻时念书委实认真,先是过了乡试、会试,最后又参加了殿试,进士出身,在都城做官,仕途却一直不怎么顺。
直到这两年得了端定公的垂青,把他提到了工部郎中的位置上,主司土木。当然,裴奈在听到“端定公”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做不到波澜不惊,心里又恍惚了一下。
工部郎中是个不大不小的官,正五品。顾瑾珩帮了安世杰,却似乎没有重用的意思。
而安然的母亲孟氏是安世杰的原配,和他孕有一女,就是安然了。
生完安然之后孟氏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怀不上孩子,为了子嗣考虑,孟氏一直劝他纳妾以绵延香火,但安世杰疼妻,不愿纳妾,此事就一直搁置下来。
所以这样说来,居然和上一世一样,她没有兄弟姐妹。
用完午膳后,裴奈在府中各处转了转,辗转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其实有个问题她在回府路上就在想了,憋在口中许久,只是在饭桌上不方便问罢了。
昨个是什么英武夫人的第十个祭日,在这十年间裴奈是不清楚,但在十年前的,能让如今身为皇帝的萧逸如此重视的,除却萧逸的生母淑妃,也就只有彼时他的舅母了。
显而易见,这个谥号根本和淑妃对不上,除非萧逸脑子坏了,但萧逸脑子坏掉的可能性更小,那么也就有个很大的可能......
英武夫人就是裴奈她自己?
她随手把昨日的那个小丫鬟招过来,问:“诶,你们昨个说的那位英武夫人,可是叫裴奈?”
小丫鬟今日穿了一件嫩黄色小衫,眼睛突然红了,一瞬还掉下豆大的泪珠,一言不合就开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