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与阒寂。
没有四肢的重量,裴奈始终感觉浮在半空之中。
像是一根轻羽,飘飘乎地独立。
无法调动任何的身体机能,亦没有意识,甚至没有呼吸。
或者说,此刻的她,没有躯体,如同一片混沌未分。
她不知道时间流逝的长短快慢,无法估量。
只依稀间觉得,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
乍然生了一股力,将她向外拉扯拖拽着。
然后这股力徐徐而止,再一瞬身体脱了长久的轻柔,变得格外沉重......
等等?身体?!......
一阵头昏脑眩,疼的像是什么要炸裂开。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真实的感觉?
在她再次昏过去前,有一道沧桑嘶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打破了她许久的阒寂:“归兮,归兮。”
......
睁开眼的一瞬,她又被光刺得合了上。
周侧有人在惊呼,裴奈眼睛缓缓眯开了条缝。
模糊的物相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片绣床的镂花顶。
四侧悬着罗帐,绛紫色,恬静淡雅,无不彰显着女儿家的秀丽,却不是她喜欢的颜色。
裴奈心里一沉。
侧了头看去,一位打扮颇为庄重的妇人离得近,坐在床边的木椅上。
妇人约莫半老而立之年,穿着和发间的头饰有些许华丽和富贵。
但在从小见惯了名门大宅妇人们极其讲究、复杂装扮的裴奈看来,却算不得奢华。
妇人注视着她,眼神中带着惊喜和掩不住关切之意,让裴奈对这个妇人一瞬间有了好感。
两个丫鬟站于妇人身后,低埋着头,却溜着眼偷偷打量这边的情况。
“静淞,你可终于醒了,这段时间都快急死我和你父亲了。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妇人眉目中透着柔蔼。
静淞?......
那是谁?......裴奈有些莫名奇妙,尝试着用肘臂撑着坐起来。
她略思索,还是开了口:“这是哪?......还有,你是何人?”
话音尚落,就看到妇人霎时愣了愣,随即红了眼眶:“这是安府啊,我是你娘亲啊......那个老僧哄了咱!他分明说无需服药的,前几天还断了气没的一点血色,所有郎中都劝我们备好后事。他是把人救好了,不知用什么法子,我们感恩戴德,他却不准我们给你服药,救是救活了,却硬是把我家静淞耽误得痴傻了,我命好苦啊。”
妇人呜咽着嘀咕,持了张帕子,看着裴奈边抚着眼泪。
裴奈却抓住了重点,“老僧?”
她记得在她有意识后曾有一道枯老的声音呼唤她“归兮”,原是位老僧?
“对啊,还留下一串玉珠,那不就在你手腕上。”妇人指了指裴奈的手。
裴奈下意识地低头,倏地一阵震慑。
再熟悉不能的玉串,是她曾经带了十几年的玲珑剔透......
......是那个夷凉老僧!
着急就要下床,她从未见过那位夷凉老僧,心里却有一个执着的想法。
她必要问问清楚,究竟为何那位老僧曾在她幼年预知她终将死于战场?然此刻却又为何她还活着?
这副身体的娇弱超乎了她的想象,还未恢复完全的身体一头直跌下去。
还好这母亲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又把她扶回床榻。
让她侥幸摆脱再次摔死过去的厄运。
“那位老僧现在在何处?”裴奈心急如焚。
妇人看着面前大病后神情态度简直变了一番的女儿,明明模样无异,却有着从未出现过的几分威严现于眉目中,让人无由来地想要折服。
当下也无闲暇由得瞎想,只顺着回答:“几个时辰前刚离开,朝北去了,我们拦不住。”
裴奈又挣着下床,妇人忙把她按住:“静淞,你身子还没缓好,这是要干嘛去?”
似是顿时反应过来,裴奈意识到,自己不可实话实说。
若说自己是去问老僧她还活着的原因......
让旁人知晓了,应是会将她看作借尸还魂的妖怪吧。
裴奈稳了住心神,逼自己提了几分耐心,解释道:“老僧将我治好,茫茫天下这般大,这一别以后定是寻不到恩人了,女儿这便追去谢个恩,方能求得下半生的心安。”
妇人想了想,“这倒也是,不过咱不急这一时半刻的,你先躺下缓上一会儿,力气还不曾恢复,怎地追谢恩人?母亲让人去备马车,你再带上几个侍卫一起,女儿家出门怎么可以不带护卫呢?让马夫赶快点,定能追的上。静淞你莫担心,快先休息片刻缓一缓。”
裴奈瞧着妇人的满目真诚,点点头。
这位叫“静淞”的女孩身体太过柔弱轻薄。
若是即刻出门,她也觉得自己可能会昏死在半路上。
便应了其母吧。
“好。”
静淞的母亲把她扶趟下,掖了被角,随后起身去吩咐下人。
裴奈在被衾里露个头,对四下瞅着,房间不大,内饰繁多精细却称不上华贵。
应是有钱的商贾家或是地位不高的官宦世家。
所以,如今她是依附于别人的尸身之上重生了?
她默默地有了猜测,刚刚那位妇人吩咐手下仆人之时,底下人态度极其恭敬。
妇人的身份不是正房便是贵妾。
而她醒来后也没有其他人来看过,所以说明这妇人便是正室主母。
而这副身体则是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