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看着眼前的闹剧哭笑不得,诚然,无论什么年月,都不缺偷鸡摸狗,不事生产的泼皮无赖,但是这种人大都流窜在县城的大街小巷。
封建时代的村庄没有什么流动性,祖祖辈辈定居,基本都沾亲带故,有什么争执也不报官,在宗祠的便自行处置了,官府也乐得清闲。
但是这崔七把村子搞得天怒人怨,非但没有被驱逐,甚至过得还不错。
那就耐人寻味了。
陈安心头微动,难道.......这群村民有什么把柄在这厮手里?
“崔七,你赶紧给我老实点,看见这二位了吗,衙门里的官差,再敢胡说八道,绑了你去见官!”
里正大声呵斥,但怎么听上去都有些色厉内荏。
“鸡毛,你算个什么东西,七爷上次就该直接敲断你的狗腿,还敢报官,报官好啊,就你们干的那些好事,一桩桩一件件,到公堂上说清楚,看看谁被砍头!”
话音刚落,刚刚还在闹腾的村民霎时闭上了嘴,一个个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畜牲!”老族长颤巍巍举起拐杖,“我们溪东村怎么出了你这个败坏门风的东西。”说着他转向村民,“你们还等什么,把他绑到祠堂,按宗法处置,不然咱们都没安生日子过!”
得到了老族长首肯,众村民的情绪彻底被点燃,几个青壮嗷嗷叫着翻上墙头,妇女老人则捡起石子抛出。
“哎呦,敢扔你七爷,我去你妈的!”崔七被石头砸的呲哇乱叫,几脚将刚爬上来的村民踹了下去,然后纵身一跃,落在后院的草堆上,起身拍拍屁股,一溜烟跑没了影。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众村民呼喝着追了上去。
“三叔公,您消消气。”里正上前搀扶老族长。
“我哪还有心情听戏!”老人眼睛一瞪,然后向着陈安两人施礼,“老喽,不中用了,管不住族中的这些子弟,倒是让两位官差见笑了。”
“不妨事。”陈安扯了扯嘴角,盯着老人那混浊的双目,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老族可否讲讲这河中水鬼?”
“什么?”
“你要给我治治腿?”
“老朽年纪大了,这腿脚早已不利索,能活一日算一日,医它做甚?”
陈安和萧远对视一眼,满脸古怪。
老东西,挺会玩啊。
“既然溪东村太平无事,我等自然如实上报,只是天色已晚,里正能否先安置个住处。”
“这......”里正看了看身旁的老人,“好说,好说。”
……………………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民居内,陈安盘坐在榻上凝神养气,箫安抱着腰刀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这村子有古怪,那族长在装聋作哑,崔七那泼皮肯定知晓些什么。”
“不行。”萧远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我得把这厮捉来审问一番。”
说着便要推门而出。
“噤声。”陈安睁开双眼。“有人来了。”
萧远动作一滞,俄而,果然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
邦!邦!邦!
伴随着敲门声,萧远打开门栓,将来人迎进屋内。
“是老朽疏忽了,看来乡间的粗茶淡饭,不太合两位官差的胃口。”老族长颤巍巍坐下,看着桌上未动分毫的食物,缓缓开口。
陈安笑道:“老族长不要误会,先前我二人已经吃过,腹中并不饥饿。”
老人略微沉吟,叹了口气,“两位官差就不要再搪塞老朽了,有些话白日里人多嘴杂,老朽不便明说,这才深夜造访。”
陈安挑了挑眉毛,“老族长有话但讲无妨。”
“哎。”老人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作孽啊!”
“白日里那撒泼的崔七,本是村西崔大友的次子,后来也不知怎地,好好的一家人突发恶疾,最后就这孩子活了下来,小小的年纪,没有长辈的教导,难免染上些恶习。”
“行开始只是游手好闲,慢慢的开始偷鸡摸狗,最后竟然打起了过路船只的注意。”
萧远脸色一边,插口问道:“你是说那水鬼的传闻.....”
“没错。”老人点点头,脸上的皱纹仿佛又深刻了几分,“老朽在村子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什么鬼怪,不过是那崔七仗着水性,每每有船只经过,他就潜入水底,扮成水鬼骗吃骗喝罢了。”
“好在没闹出什么大事,又是乡里乡亲的,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他......他竟然敢杀人害命啊。”
说到此处,老人难掩悲痛之色,“村里老刘家的闺女生的俊俏,被崔七看上了,可谁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几次上门提亲都被赶了出去,最后这畜牲一怒,竟然将老刘五口尽皆杀死,老朽这才暗中派人去县衙报案,盼来了两位官差。”
萧远呵呵冷笑:“好一个没有大事发生,那些船只遭受无妄之灾,少不得家破人亡,到你嘴里只是小事,自家村民受到了威胁,才想起来报官,若真如此,你等也少不了纵容包庇之罪。”
“这.....事已至此,只盼两位官差能将恶徒绳之以法,所有罪责老朽愿一力承担。”
“老族长不必多虑。”陈安摆摆手,“我等分内之事。”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族长起身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头,“那崔七狡猾,两位官差切不可被其蒙骗。”
老人离去后,房间再度陷入寂静。
一灯如豆。
“玄阳道长,这老头的话可信吗?”
“你说呢?”
“说不准。”
“既然说不准,便去那河里走上一遭。”
“是人是鬼,一探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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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东村外,皓月当空。
山林中的夜晚甚是呱噪,虫鸣蛙叫之声此起彼伏。
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洞口隐隐有火光闪动。
“刺啦。”
烤架翻动,油水滴落在篝火上,荡起阵阵肉香。
少女喉头滚动,望着滋滋冒油的烤鸡,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叫什么叫,呆头呆脑的,饿了也不知道自己动手,七爷我被人追了几里地,你倒好,直接吃现成的。”
崔七嘟囔着将烤好的鸡扯下来,被烫的连连吹气,然后扯下一个鸡腿,将剩下的扔了过去。
少女默默接过,躲在角落里小口吞咽起来。
微弱的火光下,少女的衣裙和头发都脏乱不堪,但灰扑扑的脸蛋上,一双杏眸清澈如泉水。
“崔七哥哥,咱们还要在这躲多久啊?”
“跟你说了多少便,要叫咱七爷。”崔七气哼哼拿起木棍往火堆里捅了捅,“前些日子我去县里报官,迟迟没有动静,这次突然来了两个人自称官差,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想我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窝在这山洞里,要不是你这个累赘,七爷我早去别处逍遥快活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泛起一层水雾,“崔七哥哥,官差来了,是不是我爹娘和弟弟的仇就能报了?”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人心隔肚皮,还得等七爷我去摸摸他们的底。”
忽然,一道戏谑的声音想起。
“哼,你这厮要摸谁的底?”
崔七动作一僵,转头望向洞口,只见月光下两道身影拉得老长。
心念电转之间,他劈手躲过少女手中的烤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两位官爷请吃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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