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号早上六点，明易之、刘鸷腾和冯三宝在月江站下车。
月江站在广信站西边一百多公里，需要多走两个多小时。
月江市，是一个因铁路而兴起的地级市，管辖面积很小，城区也不大。
三人先在月江市最高档的月江宾馆开了一间房，把背包藏在床底下，然后出来在附近找了一家早点摊，卖豫章米粉的，坐了下来。
店老板在热气腾腾的灶前，把白如玉、细如圆珠笔芯的米粉丢进大锅里，然后手快如闪电地往三个碗里放佐料。
酱油、味精、姜、蒜、辣椒酱...再拿起长柄铁圆勺，把褐色的料汤舀到碗里。
三人都饿了，不由自主地盯着店老板，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在移动。
“三宝哥，都打听好了吗？”明易之问道
“打听好了。”冯三宝连忙转头回答，“建华银行月江市分行资产部副主任，杨志卓。
建华银行是国库券在豫章省的两家承销银行之一，杨志卓负责建华银行月江市的国库劵承销。
听说，建华银行在月江市的国库券销售，非常不理想，连续三年是豫章省的末班车，年年被上面点名批评。”
明易之觉得很庆幸，自己能遇到冯三宝。
他十六岁开始讨生活，什么门路都钻过，在票劵行业经营了十年，华东周边省市地区，到处有他认识的人。
冯三宝正要继续说，店老板端来三碗米粉，他停住了嘴。
白润的米粉躺在褐色的汤里，热气腾腾中堆尖上有一勺肉料，是用肉沫、豆腐干、豆瓣酱、辣椒熬制成的，浓郁的香气拼命地往鼻子里钻。
再撒上一把葱花，一股清香味飘了出来，简直就是点睛的一笔。
刘鸷腾早就按捺不住，一双筷子在手里都要捏变形。米粉碗刚在跟前桌面上摆好，他就迫不及待地一筷子下去。
张开嘴巴，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吐着舌头呼呼地出气，不知是烫的，还是辣的。
明易之和冯三宝也忍不住，端着碗呼呼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把肚子里的馋虫哄妥当了，明易之有空开口问冯三宝：“三宝哥，你也能吃辣？”
“当年只要有口吃的就行，还管什么辣的咸的，阿拉这口味早就国际化了，什么都能吃。西餐能吃，辣椒能吃，沪江本帮菜能吃，岭南广府菜也能吃。就是西南的麻辣火锅，太狠了，吃不消，一吃就要坏肚子。”
吃完粉，冯三宝问道：“阿易师傅，阿拉直接去找杨志卓？”
“对，直接去建华银行大门堵他。”
刘鸷腾在一边迟疑地道：“我们不认识他啊。”
明易之和冯三宝对视一笑，这点小事，算什么问题。
吃完早饭，刘鸷腾回房间留守，明易之和冯三宝直奔建华银行月江分行。
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冯三宝跟建华银行大门的门卫打成一片，称兄道弟。
杨志卓进门时，门卫悄悄向冯三宝指了指。
冯三宝向明易之挥挥手，两人马上跟上。
建华银行办公楼新修没多久，但是样式很老旧，六层楼，一层楼十二间办公室，用一条走廊兼阳台从头连到尾。
两人沿着楼梯来到四楼，敲响了资产部的办公室。
“杨副主任在吗？”冯三宝问道。
“杨副主任在二办公室。”里面有人回答道。
两人顺着走廊往里走了几步，敲响了资产部第二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有声音响起，我们推门进去。
里面被隔成里外两间，外面四张办公桌，两两对放着，里面坐着两人，一人在看报纸，一人在打电话。
看报纸的人眼睛从报纸上方露出来，“找谁？”
“杨副主任。”
“里面。”那人把整张脸又埋回到报纸里。
冯三宝上前敲了敲门，“杨主任。”
“进来。”
推开门，杨志卓坐在里面的办公室，抬头翻着眼睛看着门口的明易之两人。
“阿拉是周闻文周总的朋友，阿拉姓冯，大家都叫我邮票冯。”
上楼时，冯三宝跟明易之说过，周闻文是月江市的大能人，关系十分硬扎，尤其是跟银行系统的关系，非常好。
杨志卓拒人千里之外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点，嘴里含糊地问道：“有什么事？”
“国库券的事。”
杨志卓的头猛地抬起来。
冯三宝身子一侧，让出站在稍后的明易之来，“这是阿拉的老板，易先生。”
“易老板！”杨志卓站起身来，客气地迎了上来。
明易之跟他握握手，客气地说道：“杨主任，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余光往外面瞟了瞟。
杨志卓心领神会，“去哪里谈易老板会方便些？”
“月江宾馆吧，那里的咖啡还可以。”
“我们月江小地方，也只有在月江宾馆才有咖啡卖。”
“改革开放，招商引资，需要些硬件条件。栽得梧桐树，才能引得凤凰来。”
“易老板说得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看得出杨志卓很着急，可能被国库券滞销的事，搞得头大。
到了月江宾馆咖啡厅，三人坐下来，等咖啡端上来后，明易之开门见山道：“杨主任，你手里还有多少国库券滞销？”
“四百多万，不好卖啊。在月江市，建华银行的关系没有国农银行的硬。正府发工资抵扣，国库劵用的国农银行承销的，我们只能自己一点点卖。”
杨志卓大吐苦水。
明易之自信地说道：“我可以帮杨主任分担一部分烦恼。”
“易老板愿意承销一部分？”
明易之开门见山，“我掏钱直接从杨主任手里买。”
杨志卓脸色一变，“这违规啊。”
“杨主任，我掏钱给你，收进国库券。杨主任把钱入账，国库券出手，谁知道是承销还是收购？”
“这是违规操作，被上面知道了，我要挨处分的。”杨志卓还是摇头。
“杨主任，知不知道沪江吴四海？”
“怎么了？”
“他垄断了江淮和吴江江北地区的国库券买卖，一年能挣上百万，你说他是怎么垄断的？”
杨志卓沉默不语。
“杨主任，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冯三宝又添了一句。
杨志卓神情阴晴不定，看样子内心在做激烈的斗争。
明易之右手打个个响指，冯三宝和杨志卓都转头过来。
看了冯三宝一眼，他马上心领神会，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两叠钱，摆在桌子上。
明易之指着这两叠一模一样绿油油的四巨头，问杨志卓：“杨主任，我问你，这两叠钱，哪叠违规，哪叠不违规？”
杨志卓盯着那两叠钱，眼睛闪着光，过了一分多钟，抬起头问明易之：“易老板，你愿意出多少钱收？”
“91元。”明易之毫不迟疑地答道。
这个价格连冯三宝都大吃一惊，他转头看向明易之，神情复杂。
惊讶、敬佩、震撼、不可思议。
杨志卓眯着眼睛，阴沉着脸，语气不善地说道：“易老板，这个价格，太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