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四月,气温开始逐渐升高。
工作室那边除了前面去了几次,后面周易就再也没去过。
该学的都学了,联系方式也拿到手,剩下的自己在家练习就行,免得过去打扰人家工作。
“稍等,我给你们开门。”
挂掉电话,周易放下手里的《音乐八讲》,走到阳台向下看去,两辆厢式货车正停在自家门口。
用遥控将院门打开,他快步赶到楼下去迎接订购的乐器。
一番折腾,装修时在一楼预留好的音乐间终于不再是空荡荡的。
钢琴、吉他、小提琴、架子鼓、长笛、洞箫等等,大大小小二十多套乐器让这个60多平的隔音间看上去多了些艺术范。
爽快地签下回执单,顺便付了点小费让工人们帮着把垃圾带走,周易站在院门前目送货车离去,就见到一辆白色的商务车从远处驶来。
“隔壁的回来了?”
看了两眼周易就收回目光,迫不及待地来到音乐间,在琳琅满目的乐器中巡视一番,最后还是坐在纯黑色的博森C型三角钢琴面前。
这架钢琴是张兢兢给他推荐的,业界公认的顶级品牌,号称钢琴中的明珠,最符合他的要求,不差钱的周易直接就定下。
钢琴已经由随车前来的调音师摆弄过,无需再做调整,周易轻轻地在细腻的键盘抚摸片刻,随后单调却又富有质感的琴声在房间里回荡。
do
re
mi
……
机械重复的练习持续了很久又变成1155665,断断续续的琴声逐渐变得连贯,随后曲子慢慢复杂起来,直到隔音室内的门铃声响起,周易才从获得新玩具的兴奋中惊醒。
打开门,香风扑鼻,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秀丽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不由得让人赞叹时光对她的温柔。
“你好,我是柳玉霞,很抱歉之前一直不在家,让你白跑一趟。”
“哦哦,没关系,霞姐您好,我叫周易,刚住进来没多久。”
“周先生是在这里长住吗?”
“对,搬家太麻烦,一次就够了。”
“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家里有时候会比较吵,还请多多谅解。”
“真没事,我也挺喜欢猫猫狗狗的,闹腾一下也能增加点生气。”
“谢谢理解,这是从金陵带回来的桂花糕,一点心意。”
“多谢,您太客气了,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霞姐再见。”
把礼盒丢在客厅的桌上,周易回想起刚才叫霞姐时对方那微妙的表情,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可女人的年龄实在是难以猜测。
“算了,不纠结了,不管怎么说,叫姐不会错。”
取出桂花糕尝了一块,味道还行,就是份量太少,不顶饿。
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皮,周易转身进了厨房。
说起来他的厨艺还是相当不错的,作为大吃货帝国的子民,很少在吃这方面亏待自己,周易的嘴巴又刁,早早就磨练出一身过硬的烹饪技术。
乒呤乓啷一通操作,三菜一汤就摆上了餐桌,盛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周易打开电视。
“京城奥运圣火珠峰传递登山队于今天上午10点35分成功登顶珠峰,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世界发展的轨迹和梦境里的大差不差,就是细节处似是而非
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宴宾客,且看他楼塌了。
捧起一杯用胖大海和秋菊冲泡的水,周易坐到二楼的景观阳台,迎着夕阳发了会呆,又被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响动吸引了注意力。
几条狗子像是争宠的后宫妃子,摇头摆尾地围着一个身穿粉色T恤的长发女生上蹿下跳,十来只喵星人慵懒又高傲的在远处自得其乐,对这一幕不屑一顾。
让周易有些遗憾的是,就算是在家里女孩也带着一个绣有猫头的大口罩,看不清长相,天蓝色帽沿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满溢着笑意,左手举着个黄色的小皮球,右手在那些按捺不住的狗狗身上轻轻拍打,亲昵地训斥了几句后她又将皮球拋出去,引得狗子们竞相追逐。
菜鸡,丢太近了。
似乎注意到周易的目光,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将口罩向上拉了拉,随即钻进房门,将好不容易抢到皮球的狗子无情地关在门外,任凭它怎么顶门都不理会。
啧,舔狗。
意识到自己打扰到女孩的娱乐,周易干脆也进了屋子,翻起书本看了起来。
日子平淡如水,但是沉浸在学习中的周易却没觉得枯燥乏味。
记忆里有相当多的音乐,只是完整的比较少,更多的是一些混杂不清的片段。
比如这里有一首歌的开头,那边在车载电台里听到了副歌,结尾则在某个电视节目上,有些音乐干脆就只有一部分残缺的。
一团乱麻不说,还有很多由不同人演绎的改编过的版本进行干扰,异常混乱,以至于在他正式学习音乐之前完全没有头绪。
现在有大把时间,周易除了练习乐器,还打算慢慢整理并补全那些旋律。
他希望以这种充满乐趣的方式来学习音乐,也注定是个十分漫长的工程。
另外通过张兢兢的介绍,他结识了工作室的另外两个合伙人,偶尔会聚在一起聊聊音乐,周易突飞猛进的实力让他们很快就接纳了他。
当然,钞能力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倒不是说对方贪图钱财,只不过这个社会对一个富裕又有才华的年轻人总是会高看一眼。
又结束一天预定的练习,周易兴奋又疲惫地从音乐室走到阳台上。
夜色深沉,月满如盘。
望着天上的明月,第一次整理出来完整曲子的成就感慢慢散去,满腹的喜悦却无一人能分享,压抑不住的思念之情慕然从他心底升起。
楼下的枇杷树应该已经挂满了,爬上去摘老爸不会再揍我了吧,再有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真想吃妈妈做的炸酱面啊……
他们在天上过的好吗?
埋藏在心底的细碎往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待到他回过神来,脸上只感到一股凉意。
轻轻擦了擦脸,周易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口琴,用这个梦境中唯一会用的乐器演奏起自己吹过无数次的旋律。
……
相隔十来米的另一边,柳依依也在阳台上。
她几年前刚出道就连续出演了几部爆红的电视剧,本身清纯唯美的形象气质极为贴合剧中人物,特别是《仙梦奇缘》里面那个天真可爱却又以悲剧结局的公主角色,让心意难平的粉丝们将她亲昵地称作公主殿下。
快速走红的另一面,网上对她的黑料层出不穷,整容、包养、堕胎,说什么的都有,再加上主演的三部电影连续扑街,铺天盖地的骂声令她心力交瘁。
刚才刷微博的时候又看到一大堆无中生有的谣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造假,但她免不了心中郁结,干脆到阳台上赏月散心,却无意中看到隔壁那个新搬来的邻居。
好像在发呆。
关于新邻居,柳依依只是从母亲那知道他叫周易,喜欢猫狗,每天晨跑,嗯,听说嘴巴还挺乖,自己对他的印象也还行。
似乎是察觉到前阵子打扰她和狗狗的玩耍,有几次只要自己进了院子,对方就会主动离开阳台,倒还算体贴,只不过我就这么小气?
就是不知道看着挺年轻的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一股子孤独萧索。
紧了紧披着的外套,柳依依转身要进屋,却被晚风送来的悠扬旋律硬生生止住脚步,忍不住侧耳倾听。
这支不知名的曲子舒缓,治愈,又带着一丝丝哀伤,仿佛置身于广袤的原野,任由丝丝细雨抚弄,恰到好处地将她心头的纷扰洗去。
旋律很短,余韵却很悠长,柳依依回味良久,见周易打算离去,她顾不得已是深夜,高声喊道:“喂!”
周易诧异地望了过去,一个蹦蹦跳跳的人影在隔壁的阳台上冲他挥手。
“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
“星之所在。”
没想到是因为这事,周易高声回了一句,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清,径直步入房门。
漫天星辰,自己熟悉的那两颗又在哪呢?
……
“星之所在,还是心之所在?”
念叨着名字,柳依依抽出平板,搜索星之所在一无所获,换成心之所在倒是搜出来了,可这是首情歌,与那个曲子完全不相干。
听到动静的柳玉霞穿着睡衣敲开房门。
“依依,怎么这么晚了不睡,还大喊大叫的?”
“无意中在阳台上听周易用口琴吹了支曲子,我就问他名字,结果怎么也搜不到,估计是听错了。”
柳依依懊恼地锤了一下猫爪抱枕,不死心还想继续搜,被妈妈一把夺过平板。
“都几点了,明天还要早起,赶紧睡,真想知道明天你去问他不就行了。”
“知道了。”尾音拉得很长。
次日早晨,周易跑步归来,在路过隔壁时听到一个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早。”
扭头看去,披着长风衣的邻家妹纸从阳台上探出半个身子,笑眯眯地冲他挥手,只是相貌还是被口罩和棒球帽捂得严严实实。
莫非是脸上有疤?
脑中闪过这个猜测,周易也笑着冲她挥了挥手:“早上好。”
“昨天的那个曲子叫什么名字呀,星之所在?”
“对。”
“可我怎么在网上找不到?”
“哦,还在我脑子里,没上传。”
柳依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真的吗?”
幸好后面没有我不信。
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周易点点头,就见对方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你好厉害,看着和我差不多大,都能自己创作音乐了,还这么好听。”
“是上天将这些旋律放进我脑子里,我只是个代为发布的搬运工。”
“你太谦虚了。”
周易笑而不语。
时至今日,他已经能很好地承认这种事情了,反正无论他说什么,别人都只会认为是他创作的。
而且这些东西全靠他来从浩淼的梦境中一点一点拼凑整理出来,很多时候还得加入自己的理解用于补全和完善,甚至二次创作,耗费了大量心血。
比如游戏,从知道玩法到制作出好玩的游戏,中间大概隔了一个太平洋,这样算来他也勉强当得起那些收获和夸奖。
“等等,你说这些旋律,难道你还有别的作品?”柳依依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发现他话中隐藏的信息。
想起昨天整理出来的第一首曲子,周易突然有种展示的冲动。
“确实还有一首。”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听一听呢?”
“是我的荣幸。”
“唔……”柳依依想了想,又问:“上午9点左右?”
“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阳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