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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蜉蝣(1 / 1)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杨慎《临江仙》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汉室至今已有三百五十多年的历史了。汉家天下虽不安定,可仍在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摸索着前途迷蒙的道路...

熹平六年(公元177年)

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壮男子步履匆匆的走在苍凉,荒无人烟的乡间小道,时不时按刀回头顿足,倾耳环顾周围,虽然已经辗转逃匿了几千里,但还是感到不安。即便,杀那个人对他的心中并无造成任何的不适,但是想起家里的父母,还是感到深深的愧疚。

多年辗转多地的漂泊,身上财物花销殆尽,也是时候找到一个长久的落脚点了...

时光缓缓流转,当初身负命案,辗转逃匿的小子终于安定了下来。拿着最后的盘缠,祖买下了一个小的铺子以及各种简易工具,小小的货铺开在了这个大汉边地,虽不致富,单足温饱,有饭有酒伴以慰足平生。

几年的逃亡,让关羽关长生不得不接受生活与世道的打磨与淬炼,如同半磨得顽石,虽有尘垢于上但扔难掩珠玉之实,只等有识之人发掘与引领。这几年,世道崩坏,长生奔走于豪奢与黔首黎庶之间,云泥之别让人望而生畏,心智不坚者心向往之,顿起贪婪之心。

长生心如止水,目不二视,面色如常,心中却尽是鄙夷之情。世道崩坏,肉食者无卫国报君之心,却有盘剥压榨之行,恶臭如此。心生厌恶,已有动身索居之意。

当是时,黄巾大乱,关长生改字为云长避祸,奔走于涿郡货殖,闻此间有义士刘备,专好结交天下豪杰,云长寻人引荐拜访,那刘备见到其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大喜,挽手与之相谈,甚欢,意气相投!

关羽与刘备谋,意图投军报效国家,遂赶往张榜处,通晓细则便于投军。榜下,众人嬉笑怒骂,人生百态尽显。刘备阅而叹气,恼报国之无门,年岁之大竟蹉跎于此。闻此叹息身后一人厉声言曰:“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刘关二人鄂然回首见此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如此奇异,必不凡也!刘备止住关羽忙问其姓名,其人曰:“某姓张名飞,字翼德。世居涿郡,颇有庄田,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豪杰。恰才见公看榜而叹,故此相问。”

刘备惭色显于面上:“我本汉室宗亲,姓刘,名备。今闻黄巾倡乱,有志欲破贼安民,恨力不能,故长叹耳。”话毕,介绍关羽与张飞相识:“此人乃河东解良人,姓关名羽,字长生,后改云长,有古时燕赵慷慨壮士之风,吾二人今日便是来投军报国的。”

张飞曰:“吾颇有资财,当招募乡勇,与公等同举大事,如何。”刘备大喜,携二人手入村店中饮酒。三人相谈甚欢。叙心中之志,展胸中豪情,酒不醉人人自醉,宴罢,同住张飞庄园之中。

旬日不到,刘关张三人散尽家资,呼朋唤友,终于凑的三百余乡中勇士,复得良马数十匹。准备完毕,北投邹靖处平黄巾之乱。

乱世是没有规矩的,跟何况人性。

一次,刘关张三人先登破阵,黄巾余孽军心溃散,四下奔逃,三人见状在阵中四方驱驰,反复穿插以乱敌阵...

一场大战结束了,官军打扫战场,追亡逐北,刘关张三人部曲得令检点俘获与战利品,然后在其中见到稚童数十,绝大多数衣不蔽体,旁有亲属警惕照料,而旁人面目畏惧贪婪,视孩童如猪羊,跃跃欲试。

黄巾大军如同蝗灾般,所过之处万物凋零,有粮吃粮,有兽吃肉,有老弱吃老弱。为了生存宛如地狱饿鬼,无物不吃。其中有一个幼童,五六岁年纪,处群狼之间而无畏色,面饥肤白,着破烂麻衣;衣不蔽体,跪坐于群俘之间。关羽见而异之,四下询问其家长,孩童言:“俱亡矣。”

关羽见而复问,孩童举止得体,口齿清晰,言语条理分明。一番闻讯可知,此童乃一庶族之子,名曰郭英,黄巾破门掠夺杀人,其母以破烂麻衣著起身,藏于猪豚之圈旁方逃得一死,后被黄巾所得,充作军粮。

关羽默然,郭英叩首于下:“今得将军活命,英无亲属存世,愿随侍左右为一童子以报将军大恩!”

关羽惊异,慨然拒绝,言必寻其宗族。郭英颓然不语。关羽自从开始平定黄巾后,便时时侧隐之。今见惨烈如郭英者实不免动容,遂拎着郭英去寻他的大哥和三弟去了。

“大哥,三弟,这有一个稚子我搞不定,麻烦。你们看怎么解决?”两米高的汉子拎着小鸡崽子养的郭英让俩刀里来学里去的粗狂汉子蒙住了。

“二哥,干啥?想要儿子找婆娘生呗,还想一步到位?”张飞摸不着头脑的打趣道。

“确实。”刘备笑眯眯的接道,大胜一场,又让自己本部接手俘获与战利品,刘备现在心情非常好。“话说。老二老三你们都还没找婆娘吧?这次回去了咱上门帮你们说个亲,好好热闹热闹!”

“哎~不是!”关羽羞恼,本就红的脸嗯是红的发紫,“别瞎说,让我自小辈面前掉了脸~”

看着兄弟俩渐渐平静下来便细细地说明了一番郭英的现状。刘备默然,张飞奇道:“这有何难?如二哥不愿这小子随侍左右,就找个无后的好人家过继了呗,实在不行卖给高门大户做仆侍。“

一通话将在场的三个人都干沉默了,被拎着后脖领的郭英挂在空中,向关羽做拜状,“吾郭英愿父事之,勿弃吾离去也!”刘备惊奇,“小后生,为何想当我二弟的儿子啊?”

“世道艰难,我父乃郭氏宗族远房支脉,今无以为靠,别无他顾,唯活命尔!”饿的已经有些脱像的郭英想都没想的回复道。

......

民辛且艰若此,三个军汉一时间哑口无言。世道如此,怎么改变呢?没有办法啊,生若蜉蝣,不想随波逐流都只能靠着这一身勇武,向上看浮华满目,却无进身之资,向下看,沼泽深渊,沸反盈天,四下望去贪婪与恐惧交织,驱而不散。

世道,快要乱了,可能已经乱了。

三个军汉,相顾无言,刘备最后看向关羽,关羽点了点头,将手上的郭英提了起来,二人齐目对视,说:“你为我养子,日后有子可则其一过继郭氏,不绝你父子嗣姓氏,可好?”

郭英喜极而泣,涕泗横流的点着头,哽咽的都说不出话了。

周围看着的刘、张二人深感有趣,“那就先呆在营中,此事了,送去你嫂子那里代为照看。”刘备嘱咐道。

“那就听大哥的了,我先去把事干完,天色渐晚,需及时归营!”关羽很高兴,遂后又拎起郭英,“那你就跟着我,现在先见识见识军务事宜,晚上好好吃点饭,过几日送你去见你伯娘!”

希望渺茫如荧光,砸在身上时却如重锤,令郭英大脑空白朦朦胧胧。是关羽的动作让郭英回过神来。郭英不敢怠慢,忙小心回复:“好的,我听父亲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扭动,愉悦溢出体表环顾四周。

看着这个小孩子开心的无章法的乱扭,三个男人会心一笑,各干各事去了。

满心的惊喜充斥心扉,让郭英不复小心翼翼地前状,“父亲,我们何时吃饭啊?”

关羽放下手上的小崽子,向前走着,“得等一会,不过,我军马上还有点口粮,可以给你果腹,别急,今日大胜,晚上必有赏赐。你个小机灵鬼有口福了!”

说着说着,感觉到没人回复的关羽,疑惑的一回头,看到郭英小崽子艰难的从尸体、兵器、拒马等各种障碍物中用小短腿卖力的向前跨越、绕行。

关羽等了等,见到小崽子跟上后,放慢了脚步再次向前行进。

“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关羽看着狼吞虎咽的郭英又是心疼于是无奈。劝也劝了,说也说了,郭英该龙饮鲸吞还是龙饮鲸吞,该呛着还是呛着。没办法,这世道,饿惨了啥都吃。郭英刚刚不还挂着军粮的标签,自己没得吃还得饱他人之腹。

这世道,吃得饱的人讲礼仪廉耻,吃不饱的人演动物世界,主打的一个文明野蛮双轨制。

酉时将尽,戌时未至之时,填了一肚子龙肝凤髓的郭英在历时十多天的邪教浩劫后,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关羽看着小不点在吃尽干粮后不停的‘鸡探头’就知道,想睡觉了。

于是,关羽有点手足无措的将小不点搂抱起来,全身紧绷,上身平稳的将孩子带到了他的营帐中,让孩子在铺卧中安睡了下来。

夜,酒肉放开的情况下全军将士在热烈的气氛中玩了个痛快,让那些排班巡逻值岗的士兵羡慕不已。虽然大家都有肉吃,但是值班人员没有酒喝这是铁律!

刘、关、张三人坐在一群同生共死过的泥腿子中间,互相劝饮,划拳,荤段子,斗酒,玩得不亦乐乎。此时,张飞满面通红,袒胸露乳,正喝到酣处,拔出宝剑,说“今日甚乐,我益德为大家舞一曲!”言毕,就拿着宝剑歪歪扭扭的在中间转起了圈子。

刘备看得直乐,伸手去拽关羽,“二弟,看你三弟这剑耍的,连小孩子都打不着!”关羽半天没有回话让刘备找不到头脑,回头看关羽慢饮不语说到:“怎么了,此前二弟不都是乐在其中么?有什么让你如此费神?”

“我无妻有子,子如何养,总不能整日与军汉厮混!郭英本有家教,为其父要计长远!”关羽一脸的纠结,破落的豪强身份的他知道读书的重要性,虽然年少轻狂,不愿读书,但也知道君子六艺为何之所在,

现如今被灭满门、独身流窜的他想让养子读书,也没有路子为郭英计长远。忧愁郁结心头,无法释怀。

刘备哈哈大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云长,你啊,胸有沟壑也须读书打磨啊!如今黄巾作乱,我的戮力同心平定之,定有官职在身,不可凭此寻一老师教导么?”

刘备伸手拍着关羽的后背,调笑到,“当然,兄长之爱弟,也要为之计深远,此乱平定,我也该为你和益德讨个婆娘了啊,哈哈哈~”一通话说的本就面红的关羽头红耳赤,喃喃不语。

“来!”刘备拽着关羽的衣袖,站了起来,举杯四方邀和,“今日大胜,愿黄巾乱定,诸位皆在,封官受赏!”

云长、益德与诸军头皆起,举杯相和“唯!”慨然饮下。

夜半,酒足饭饱的诸军头都各自返回了营帐,白天在烈日灼烤下土地已经清凉了起来,徐徐微风吹拂在身上让酒酣尚热的三人意识清醒了些。刘备揽着老二老三说:“走,带你们回营帐...”话还没说完就歪歪扭扭的倒了下去,两旁的亲兵见状赶忙过来搀扶,避免三个人都被带倒的情况出现。

意气风发的刘备大声嘱咐道:“带到我的营帐,今我们哥仨睡一起!”

昏昏成成关羽一听赶忙道:“不行,我得和我儿子睡一起!”

刘备笑骂道:“好家伙,有了儿子就和兄弟生分了是吧?”随后拉来一个亲兵“你去云长的营帐把他儿子抱过来!小心点,别惊着孩子了嗷!”

随后搂着关羽这九尺的汉子黏糊道:“不放心孩子,那咱们今四个人睡一个铺嗷!~”

关羽听完放下心来,酒意上涌彻底睡了过去。

刘备一看,好家伙,俩兄弟都睡了,只好强打起精神指挥亲兵带三人和一孩子回到了营帐,收拾整理完毕,便和衣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挤在中间,被两条胳膊两条腿压得整夜做噩梦的郭英终于摆脱了噩梦的困扰。睡眼朦胧间,听到雷声大作,还以为天要下雨,赶紧睁眼左右观察,却看到两张大脸在左右头侧,身上压了重重大山,让他呼吸不畅!

醉酒之后散发的恶臭,醉酒之后阵阵口臭以及军汉运动之后未曾清理产生的体臭,让小郭英眼前一黑、欲仙欲死!

郭英小胳膊小腿的用尽力气将身上的胳膊、腿移了下去,翻身想要下榻洗漱,前一天仅吃了一顿的他饿火熊熊燃烧,满肚子的进食欲望。

小不点自以为谨慎的下榻,可是刚醒时的一番动作便已经惊醒了三个同榻而眠的军汉。刘、关、张默契的装睡,等小郭英满满爬到榻边时,张飞的大嗓门吓了小不点一大跳,“小贼,那里去!”说着,便用大巴掌圈住了小郭英的脑袋。

郭英受到惊吓,“哇~”的哭了出来,反而让恶作剧成功的益德手足无措,“莫哭,莫哭!俺老张不过吓你一下,男子汉怎能胆小如鸡!?”

刘备笑着捣了张飞一拳,“还不跟你二哥说两句好话,不知道自己嗓门大么?”张飞这才想到他二哥,正准备说软话,却见关羽拦了一下,“大丈夫怎能做小女子作态,不准哭,我关羽没有懦弱的儿子!”张飞听了赶忙阻止,“别别别,小侄子方遭大难,精神疲弱,俺不该吓得,二哥息怒,别骂孩子!”

刘备此时也出言:“大早上的怎能训斥使大家不悦,孩子也饿了,快快哄好吃饭!”小郭英一听‘吃饭’二字立马就不哭了,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刘关张三个人。

小不点清澈的眼眸让三个人不忍,赶忙的洗漱整理,一通简陋的晨食唤醒了清晨惫懒的身体。

食毕,关羽把小不点送到了他的营帐。

关羽汇合刘备在军帐下接收着上级邹靖下发的军令,邹靖要求刘备本部急行军去截断黄巾叛军的后路。

看着这封军报,关羽愁眉不展。也不是他厌战,之前大家都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现如今郭英在营中,急行军小孩子怎么受得了?

刘备见状建议寻几个亲兵送至城内照看,会军之时再接回来便可,关羽心想此法甚好,便告退往营帐走去。

小郭英听闻关羽所说,便趴在地上撒泼打滚,让关羽大为恼火,“庶子,安敢乱我战心!不离军,欲杀黄巾乎?!”

郭英点头,大善:“我与乱军势不两立,愿与父亲一同讨贼!”

一番话将关羽气的火冒三丈,径自离去。至刘备帐下,说了小郭英的胡闹,想让刘备分几个信的过的亲兵把孩子带到安全的城内。

刘备听了后哈哈大笑,“云长之子如此勇猛,子承父业有望啊!将来父子同阵,必成佳话啊~”

关羽听闻此言颇为欣喜,可嘴上还是恼怒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可儿戏乎!还是入城以留有用之身,成未来之材!”

老三张飞刚好撇开帐幕进来,听此语顿感好奇:“哪里有未来之材?让俺给大哥、二哥绑来!”朴实的语言带来的是扑面而来的匪气,让刘、关二人听了哭笑不得。

“三弟,我等乃是官军,要注意自身做派,不可再有如此匪气的言行举止,此时不比之前,现在军营之中,当谨言慎行。”刘备日常的批评教育听的张飞头大如斗,“知道了,大哥!俺以后一定管住嘴,看住手!哎,委身投军不自由啊!”

“哈哈哈~!”刘、关二人听了一阵嗤笑,“你还不自由?一天不打仗身上都难受。战阵之上冲的比骑兵还快!你在军队还不自由了~”

“这、这、这...”此番话语打蛇七寸,张飞呐呐不语。便开始转移话题于军务之上。

一番言语调侃之后,三人都严肃了起来,刘备详述了战报命令,三人开始讨论行军路线、出军准备。之后便收拾收拾准备出发,战争的阴影在短短休整几个时辰之后,就再次压了下来,或许可以这么说,战争的阴影可能一直没有消失过。

现在,刘、关、张的每一次的战争都是以生命为赌注的梭哈。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如‘蜉蝣’般的他们身上。可是,他们唯有向前!

刘、关、张向前,小郭英向后。在数个亲兵的‘扶持下’,小郭英开始了漫漫旅途,向着刘备家眷所在而行去。

离别,只是为了更好地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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